时过二更,薛执回了王府。
半个时辰后,他换了身宽松的袍子,慢条斯理地理着衣带,披着湿发从耳房走出。
带着一身倦意,坐在案几后。
桌上多了套茶具,薛执垂眸看了会,手指微动,深黄色的茶纸被拆开,露出里头包裹着的今年的新茶。
有贴身侍从跪在他不远处,正在按步骤煮茶。
茶香袅袅,一缕水汽直直向上升腾。炭火燃烧发出噗噗声响,给寂静的深夜添了分安逸。
仆从将茶盅递放到男人面前,低声道:“殿下,这是方才成远侯世子派人送来的,说此茶有安神功效。”
薛执垂眸望着那缕水烟,脸上不带一丝笑意,似是在出神。
门口突然传来两声轻巧的敲门声。
“进。”
卫惩推门而入,走到男人对面,先行了个礼,而后在他对面的蒲团上跪坐好。
仆从起身揖手,带着煮茶的用具退了出去。
门又被关好,卫惩才开口说话:
“殿下,陆公子说他只是中间牵线的人,至于交易内情,一概与他无关。”
“他所说的与户部侍郎家的李公子交代的能对上,他们只为敛财,不曾想能造成这般大的祸事。”
卫惩说到此处,不屑地撇了下嘴。
“那陆公子听说宫殿炸了还吓得够呛,后听说伤者是陆姑娘,倒是又嚣张了不少,显然是毫无后悔之意。”卫惩嘟囔道,“大将军怎会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亲戚……”
鞭炮的来源出自户部侍郎的庶子李序应之手,而陆明灏则是同他搭伙做生意。
李序应提供玩乐之物,陆明灏负责同官宦贵族家的公子哥们联络,替李序应牵线搭桥。
所得财物二人再进行五五分账,已经赚了不少银子。
薛执盯着还在冒热气的茶盅看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金宁宫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卫惩坐直了些,认真道:“是,您吩咐将那些碎片废瓦挖走,兄弟们已经堆到司衙北边的院子里了。”
北边的院子也是“牢房”,只不过不关人,只盛放证物。
“陛下竟然也同意了。”卫惩感慨道。
薛执轻笑了声,“本王爱收这些没用的东西,陛下尊重本王的爱好罢了。”
曾有人调侃宣王殿下专门爱收集些废铜烂铁的破烂玩意儿,只要是案子相关,他都喜欢一起带走,若是可以,他甚至巴不得连地皮一起铲走。
“殿下,那堆东西里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倘若不是亲自一寸一寸地挖过,或许就被轻而易举地遮掩过去了。
卫惩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把最想说的话问出口。他见薛执面色如常,想来该是心中早有数了。不该他问的,最好还是不要问。
薛执始终半敛着眸子,平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在听。
从事发到此刻不过六个时辰,基本已经可以结案。
宫里的事压根不必薛执操心,往皇后宫里走了一趟后,皇后自然比他着急。
薛执前脚刚离开华春宫,皇后便请来丽妃询问,一顿威胁吓唬后,问出了起因。
三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椿喜如实交代说午后他们确实去了金宁宫。三皇子爱玩,他几日前听陆明灏说有朋友的手里有些炮竹,一时兴起,便托陆明灏找人买到。
他害怕在自己母妃宫里玩鞭炮会被训斥,便挑了那个离含灵宫最远、又无人居住的金宁宫。
其实这几日三皇子每日都会去金宁宫放炮仗,只不过一直平平安安的,无事发生。
谁也想不到今日玩剩下的炮竹能碰上未熄灭的炭火,最终酿成大祸。
宣王认为自己不便插手后宫事宜,便托人同皇后讲,与后宫人有关的事情还要麻烦皇后同陛下禀明,自己只专注查外面的事。
皇后对他更加感激。
炸后的金宁宫一片狼藉,若是收拾也要费不少功夫。
皇后得了宣王的优待,一听说宣王想要那些东西,自然是乐得拱手相送。怕御司台的人忙不过来,皇后还拨了十几个小太监去帮忙。
最后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便将金宁宫收拾停当。
“殿下,何时放李、陆二位公子回去呢?”
“放?”薛执淡淡掀了眼帘,似笑非笑,像个无赖,“案子还未查清,如何放得?且关着吧。”
“可不是都已经查明——”卫惩顿了顿,瞧见男人温和的笑眼,垂下了头,“属下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男人后仰了身子,双手撑在身后,笑着睨他。
就是这个眼神。
卫惩方才在陆府外见过一回了,每回看到自家殿下这么笑,都会浑身发毛。
卫惩咽了咽嗓子,耿直道:“您要替陆姑娘出气。”
薛执眼中的笑意凝了一瞬,慢慢转为迷茫。
“出气?本王吗?”他舌尖舔了下后槽牙,笑了,“凭什么?”
卫惩如实道:“其实今夜去将军府请人,您本不必亲自去的,但您还是去了……”
可不就是为了见那个女孩子吗?
还把人家堵在巷子里调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