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的挚友。
“我不是很敢说看懂。”,温懿浓解释,“可是画里有故事在。有爱的人才会讲故事。”
“可你知道什么是爱?”,许秋雯觉得爱字重量很大。听到“爱”这个字从小孩子口中讲出来,还是太轻飘飘了。有种故作老成的姿态。
温懿浓却一脸认真地和她讲:“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养了八年的小狗死掉了。”,说完这一句,女孩声音里就带出点哽咽,但还是尽量平稳地讲了下去:
“他离开的那个下午,趴在我的腿上,用鼻尖蹭我的小肚子。我摸他的脑袋,他就呆呆地瞅着我看。”
“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是被爱的。”。
一个令人难过却温暖的答案。
许秋雯忽然醒悟过来,有些道理不是并非随着年龄的增长才能学到,而是早早在童年里扎根的。比如现在,十四岁的温懿浓用简单的故事教会她:
爱是可以非常具体的。爱不宏大,不复杂,不抽象。爱很简单,爱很纯粹。
比如此刻她就很爱眼前的女孩,不掺别的情思的爱。早慧和天真融合在温懿浓的身上,让她看到艺术本来的样子,矛盾又真实。
“你说你画了画,要不要拿给我看。”,许秋雯压下对女孩的赞赏,把话题从爱情扯回现实。
温懿浓这才想起今天来访的正事儿。卸下淡黄色的书包,从包里取出练习册,练习册里夹着两幅铅笔的线稿。女人注意到,女孩书包上还挂着一只软萌萌的小老虎。
“你属老虎吗?”,许秋雯问。
“不是。是朋友属老虎。我是属兔,比她小半年。”,温懿浓一面答着话,一面又重新审视了自己手里的画,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诶?怎么忽然觉得画得好差劲。”
女人凑近看了看。画面上是一只蚂蚁坐在树下,仰望着树冠叹气。
其实线条的力度把握得很好,结构也挑不出毛病,但女孩自己的判断其实没有错。许秋雯一眼看出问题,“表达有些直白,挤走了想象的空间。”,她说,“你在画蚍蜉撼树,蚂蚁拗不过大树,你拗不过爸爸的权威,这样理解对不对。”
女孩说对。
许秋雯于是笑。“你看,我能用大家熟知的语言说出来,它可能反而就不够好了。”,看到温懿浓微蹙眉头不解,女人又耐心解释,“艺术是属于你自己的,不需要借助人尽皆知的成语。你尽管去画,画的时候只关照自己的感受。你相信吗,你用心画了,我就会懂。”。
温懿浓若有所悟,试探着问,“那我下次还可以来找你吗。”
问题难住了许秋雯。她接近女孩的目的可不纯粹,但女孩的天真又让她不忍心欺负。眼下,话赶话说到这,她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以。”,她只得应下来。“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说着话,她转过身子,从衣架上取下短风衣。衣服随意搭在肩上,背影因为过于纤瘦而显得有些清颓。
温懿浓礼貌拒绝,“不用,车站就在门口,我坐地铁很方便。”。
女人回过头,从桌面上拾起钥匙,径直走到玄关处换鞋:“听话,送你回家是理所应当的事。这是报答你理解我的画。”
温懿浓于是跟上她的脚步。踏出门阶时,才发现天色已晚。秋日黄昏美得醉人,橘黄色的天幕呈现出好看的渐变。温懿浓伸手指了指天空,和许秋雯开起玩笑:“看,我给你精心调制的晚霞。”
心跳于是慢了半拍。不是因为女孩太像情话的玩笑,而是她记起来,吴悠也曾讲过类似的话。
有次她在寝室里翻了错误,被刘妈妈罚去打扫花园,吴悠主动跟出来陪她清扫。当天也有这样好看的晚霞,吴悠望着天空笑得很甜,对着夕阳兀自喃喃:
“秋雯,我把晚霞和你都记下了。”
“等到下次生日,我画下来送给你看。”
可惜没有等到下次生日,许秋雯率先被一对夫妇接走。离开那天她问吴悠索要画作,吴悠说,“好像来不及了。”。她甚至忘记问来不及的是什么。
思绪飘得太远,她望着天空有些出神。温懿浓偏头看着许秋雯,晚风路过她的睫毛,好像吹出一点水光。
“许阿姨……”,她轻声唤她。女人回过神来,因着方才的回忆,绽出一个甜蜜的笑。她低头看看温懿浓,轻轻揉了下女孩的头发。“还是叫我秋雯姐姐吧。”。叫姐姐,她们的关系从此便只是她们两人的关系,不要再和温柏川扯上关系。
回程的路上,一路朝着夕阳狂奔。温懿浓坐在副驾驶上,看到汽车前窗玻璃变换着水彩画般的绚烂。她用手机抓拍下来,照片用彩信发给石延枫。
信息传送用了40秒的时间,消耗2块钱短信费用。那一年,塞班系统还在流行,3g网络还是顶配,很多手机只能存储200条信息,人和人的交流尚存“车马邮件很慢”的余韵。
石延枫收到来信,从高糊的照片里看到夕阳的晚照。她放下笔,离开令人烦闷的作业堆,拿着手机走到窗边。
校服还没有脱,她抬起手臂,细白的手腕举着小小屏幕。照片和窗外天色相映成趣,微风吹过时,她感到忽然的舒心,并体会到一种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