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浓黑,夜枭时而盘桓,发出令人汗毛耸立的叫声。
周瑄横抄起棍子,甫一推开门便疾步上前,以迅猛之势朝两人面额击打,听见咚咚两声,他们直挺挺躺在地上,血沿着额头渗出来。
谢瑛闻到那股腥味,不觉慌了下神。
周瑄回头睨她,她咬牙跟上去。
院里尽是荒草,右手边有棵枯树,歪着脖子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静谧的环境里,两人的脚步声如同踩踏着神经,每一步,都拉扯的更紧更疼,就像有只无形的手逼近颈项,谢瑛喘不过气。
周瑄手带上门栓一刹,忽听外面传来冷笑。
紧接着,一群人倏地从院墙上探出头来,黑压压的犹如夜枭等着鹰隼般尖锐的眼睛。
门从外踹开,周瑄抬手挡了下,与谢瑛齐齐退到台阶后。
约莫数百人,谢瑛扫了眼,心中惊骇。
她屏住呼吸,见身前人岿然不动,冷漠的眸眼盯着从暗处走来的人。
是个清癯精瘦的男人,腰背略微佝偻,与周瑄同高,昏暗的光线里,他那双眼睛很是明亮。
“竟是你?”
那人手握长剑,径直指向周瑄的心脏:“陛下,可曾想过我们会在此等情境下相见?”
他鹰钩鼻,薄唇,眼睛沁出得意。
“你与谢宏阔勾结?”周瑄不动声色往后瞟了眼。
谢瑛揪住衣角,一眨不眨瞪着那人。
他轻笑:“属下只是借谢大人的肩踩了一脚,若不是他创造机会将陛下钓出来,属下委实要花些时日。
毕竟,陛下心思缜密,轻易不相信外人。”
谢瑛羞恼的同时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干联,便不足以定罪,只是谢家必须赶紧折返阳夏,再晚一点,周瑄定要动手。
墙上的黑影窥视着院内举动,只要周瑄出手,他们弓/弩上的箭便会把两人射成筛子。
谢瑛很紧张,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她离周瑄很近,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荒唐的应对之策。
比如鹰钩鼻长剑砍来,她该怎样挡在周瑄身前,弩/箭射下,她又该如何飞扑过去,把周瑄摁在身底,她脑子里不断略过这些场景,心惊胆战中又努力让自己冷静。
手心全是汗,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醒:周瑄不能死。
比起其他皇子,他才是最适合做皇帝的。
“韩敬,四哥竟让你来主导城外伏击,当真出乎我的意料。”
韩敬颇为骄傲:“能让陛下惦记,是属下的荣幸,只是陛下到底年轻,不然属下也没有机会为四皇子立功。
待属下拿您去大狱换回四皇子,这天下,便又是一番新的气象。”
薄刃倏地折出锋利光芒,但见韩敬脸色突变,兵器相接的声音骤然传入耳中。
谢瑛眼里只看着那柄剑,在韩敬纵身砍来时,她脑子一片空白,转身冲到周瑄身前,将人往后一推。
凌厉的眉眼映入她瞳孔,那双眼睛浓烈似火,一眼便能望到心底。
剑锋袭来,几乎抵到后腰,周瑄一把拽住她胳膊,将人带着偏闪到旁侧,低沉的声音冷鸷阴寒:“你不配挡在朕身前。”
轻轻一推,谢瑛踉跄着站定。
“韩敬,朕送你去见四哥。”
话音刚落,墙头陆续传来皮肉割破的血腥声,寥寥片刻,周遭回归平静。
被碾压着按在地上的韩敬挣扎着扭头,犹不相信的嚎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狰狞的面孔青筋暴露,眼珠充满鲜血,想要暴起却又被压得死死。
暗卫及时冲进院里护驾,何琼之从后面走来,朝着周瑄行礼回禀:“陛下,盖已收尾完毕,今夜所有刺客无一落网,其中活口七人,死一百二十五人。
除去韩敬,其余六人已被押往刑部待审。”
寅时一过,天际隐隐泛起鱼肚白。
周瑄走到高阶上,顿住脚步。
谢瑛手脚冰凉,浑身湿汗被风吹得打了个冷颤。
周瑄侧眸,何琼之上前躬身,倾听吩咐,片刻后,他阔步消失在阴影之中。
忠义伯爵府角门,谢瑛依着惯例叩了三下,果然见寒露出来。
她没多言,伸手将秋香色大氅包裹住谢瑛,熟稔系好绸带。
谢瑛回头,何琼之已经骑马往宫城方向去了。
“娘子,睡会儿吧。”
虽早有猜测,可还是吓了一跳。
谢瑛发鬓松散,衣裳有被麻绳勒过的痕迹,方才两人为她更衣,又在手腕肩膀等处发现不少勒痕,便知今夜不会好过。
娘子不说,她们自是不敢多问,服侍谢瑛十几年,白露和寒露犹如亲人一般。
谢瑛了无睡意,“吩咐人套马车,回谢家。”
她换了件鹅黄襦袄,下罩泥金八幅织锦裙,额外披了条藕荷色帔子。
白露将乌发拧成仙髻,鬓边插入钿头钗,欲簪绢花,谢瑛摆手,起身让寒露拿来绣缠枝牡丹花纹及膝氅衣,穿好后便去了禄苑。
没见着曹氏,问过下人后才知她昨夜宿在梧院,与四娘说了整宿的话。
如此,谢瑛知会了刘妈妈,转头坐车赶回谢家。
算日子,四娘该出小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