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了。
一阵大风,吹翻了他的兔兔伞。也吹得本就疲倦叹气淋得湿漉漉的月华城主躲到旁边一个回廊凉亭下避雨。
桂花糕凉了,他人也有点儿冷。
整个人团在凉亭角落修伞,正苦笑着修不好了,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这场大雨,有这般让兄台不悦?”
那人伸出手,指尖修长:“我本以为,这是一场知时节的好雨。”
“毕竟,秋雨过后,立刻种菘,应能长得很好。这样过冬时丰收储存,百姓一冬都不会忍饥挨饿。”
菘,南越这边叫大白菜。
北边才叫菘。
慕广寒有些恍惚,缓缓抬起眼去。
亭子明灭的红色灯笼,乌黑长发下,生生照映出一张长发遮面的花兔子脸,冲他露齿而笑。
那一瞬间月华城主毛骨悚然,还以为看到了西凉王。
但还好,这并不是他今日第一回被吓。
之前在市集上,他已至少看到了七八十来个“西凉王”——在玉秋祭上的扮装也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余兴节目,有人扮得很是拙劣,面粉糊在头上、兔子也没画对,身材也矮了些。但有的却是极逼真,以假乱真的银丝,精致的兔脸,就连金色卯辰戟也仿了个九成。
又身材高挑、器宇轩昂,往那一站,路过的人都赞“太像!”他家夫人就在旁边,全程抱着丈夫的手臂得意洋洋。
如今这个,也像,只是没染银发。
好在真正的西凉王无论如何都不该在此。此次西凉大败,那么多事,他得着回去处理……
正这么想着,慕广寒目光一滞。
只见雨丝落在那人手掌,他手指修长,分外好看。左手的食指、无名指,分别戴了两枚眼熟的戒指。
而之所以少了一枚,可能因为拇指的扳指,之前某日被人给摸走了。
“……”
“…………”
慕广寒二度毛骨悚然,这次是真悚然。
那一刻,唯一的念想,别认出我,别认出我,可千万别认出是我啊!!!
一边脑内疯狂垂死挣扎,一边又安慰自己——应该还能苟一下?
西凉王是看过的脸,也看过他戴面具的模样。但像他此刻这种整张脸裹得像个粽子的样子,说真的,把他扔到荀青尾面前,小狐狸恐怕都要认半天。
何况他身上又没有什么显眼的信物。
也许运气好的话,就只是一场萍水相逢?
……
片刻之后。
萍水相逢,变成了被迫拼桌。
燕王替他修好了伞,“既是有缘,我请兄台共饮一杯”,随即不顾他的反对,就将他生拉硬拽去了乌城最好的临江酒楼包间,燕王请客,点了一壶上好的桂花酒。
难缠的敌人是良药。
一出场,月华城主药到病除。
深深反省自己适才的孤独寂寞冷、悲风伤月都实在太过矫情了,要是可以重新选择,今晚他绝不一个人来这鬼地方送人头。
为今之计,只有假笑。
“在下慕容望舒,东泽游医,幸会幸会。”机智如他,从和燕王第一句交谈,就丝滑地伪装了浓重的东泽口音,虽然很可能并没有什么用。
燕王:“顾野兔,西凉……商人。”
“……”
化名都是兔,他有多爱兔???
月华城主如坐针毡。
饮酒一杯,开始上菜。为转移西凉王的注意,他只能硬着头皮侃侃而谈,这个菜在东泽叫什么,那个菜在东泽应该怎么称呼,东泽的风土人情,为医者的种种不易。如此这般详尽,谁能不信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东泽游医?
“对了,既是有缘,望舒不如免费替兄台号个脉。”
燕王大方把手伸了出来。
慕广寒:“实在是脉象强劲有力,兔兄好身体。”
燕止:“不,还是月华城主好兴致,佯装把脉,偷偷在下什么毒呢?”
慕广寒:“……”
慕广寒:“…………”
若是可能,他也不想如此卑鄙,但明知打不过总得想法子牵制!
总不能真的送人头。
西凉王倒像是浑然不惧,轻笑一声:“城主莫怕。今日既是萍水相逢,你是望舒,我是田间野兔,不作其他。”
“只不过,当年的笨野兔一头撞在木桩上,从此有了‘守株待兔’。不知今日田间野兔若是被城主麻翻了,民间又会有什么新词儿?”
正说着,小二又来上菜了。
“客官,来嘞——洛州那边大胜以后风靡的新菜式,本店刚刚学来,上好的‘月华城主麻辣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