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冥低头,循着声音看过去,一脸茫然,如同根本不识得他一般。
未沿姿态几乎低进尘埃里:“义父,您终于肯见我了。”
“未沿?”
“是我,”未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是我,义父。”
敕冥眉头紧皱,自魂飞魄散后,山河变迁,数十年于他恍若昨日,所谓昨日,正是天降雷劫那天,射穿他眉心的那支骨箭。
“辜恩负义之辈,竟还敢出现在本君面前!”
过往回忆一一浮现,敕冥顿时怒不可遏,奈何自己早已身死数年,只存灵体,再无法亲自动手教训眼前这个逆子。
即便敕冥不能奈他何,未沿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的瑟缩,对疾言厉色的他,本能的恐惧。
未沿努力客服着心里的退却,大着胆子反驳:“义父此言差矣!当年义父自白骨堆中将孩儿拾回,悉心教养,孩儿感激不尽,日日随侍义父左右,对义父之令惟命是从,行事谨慎,不敢稍有逾越,只为报答义父收留之恩。”
说到这儿,未沿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可义父你呢?我敬你爱你,对你言听计从,你却只是在利用我!你将我捡回,不过是筹谋着用我来挡那道雷劫!你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我,我不过是想活着,这都不可以么?”
最后几字,微微有些颤抖。
一连串的质问扑过来,敕冥愣住,皱眉低声:“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未沿反问:“最敬重的人,到头来想要杀我,义父,你要孩儿如何不恨你!”
敕冥眉头一紧,嘴唇轻启,似想要解释什么,最终还是又闭上,叹了口气:“就当本君薄你,可当日雷劫,趁我不备,你以骨箭穿我曲眉,本君既已在你手上魂飞魄散,多大怨恨也该消了。”
“义父说的如此容易,每日每夜恨的难以入寝的却是孩儿!”
未沿声音咄咄,半分不肯相让。
敕冥错愕,表情慢慢归于平静,缓声吐出几个字:“放下吧,未沿。”
蕴魄珠的粼光开始波动,敕冥那一缕若隐若现的残魂也开始变的虚幻,有逐渐消散的征兆。
未沿见状,慌了神,忙抬手将自己的邪气渡给空中那枚蕴魄珠,蕴魄珠仍旧在闪烁光茫,却还是无法阻止敕冥一点点消失的事实。
垂眼望着未沿如此执着,敕冥脸上闪过一丝苦涩。
濮怀瑾在一旁冷冷看着。
蕴魄珠确是圣物,即便魂魄碎成粉末,只要尚存一息于天地之间,就必能汇聚成一魄,可也仅仅只是能汇聚成一魄,如何让那一魄长久留存,而非昙花一现,便要看其本事了。
否则裴沐之也不会为了养明月楼里的那缕残魄,如此消耗。
见仅凭内气根本没效,未沿慌了神,一急之下,召来地狱烈火,在熊熊火焰的燃烧下,蕴魄珠的粼光果真又明亮几分,敕冥消逝的魂魄有一瞬间凝聚。
仿佛看到了希望,未沿拼尽全力灌入内气,火焰灼烧的愈发热烈。
“让他停下来。”濮怀瑾蹙眉,冷声道。
乐弦侧目:“他们的事,我们为何要管?”
濮怀瑾冷眼盯着空中正置于烈焰中央的蕴魄珠,脸上浮起严肃之色。
蕴魄珠虽是圣物,但也并非无坚不摧。
果然,下一秒,在地狱烈火的包裹之中,晶莹闪光的珠子开始像露水一般,蒸发融化,粼光也开始渐渐减弱。
不论未沿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再挽回敕冥消散的魂魄。
“放下吧。”
这是敕冥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未沿愣愣抬着头:“义父……”
这声似呼,似呢喃。
蕴魄珠亦在被烈火炼化后,释放出最后一抹粼光。
濮怀瑾心头一紧。
乐弦似乎没什么触动,反而抱着手臂,笑道:“仙尊,虽然我不知,你不让裴沐之复活无邪尔的原因是什么,不过现下这蕴魄珠被炼化,裴沐之的计划也完不成了,仙尊不应该高兴?”
濮怀瑾垂眸,一言不发。
未沿在奈何桥边,盯着已经平复的血潮,失神很久。
蕴魄珠已被炼化,血潮也已经平复,三阴日已过,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敕冥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切归于沉寂,这鬼界血色天之下,他依旧是唯一的尊主。
未沿半天没有动静,反倒时乐弦按耐不住。
他出声打断未沿飘远的思绪:“鬼君,蕴魄珠已经给你,你答应乐弦的事,是否也该兑现了呢?”
未沿转过身,眼色阴沉:“本君自然不会食言。”
说罢,收敛情绪,缓缓往这边走过来。
濮怀瑾只感觉浑身冰冷。
他没想到,乐弦竟然仅仅只是为了除去他腹中的魔胎,在鬼君手底下委曲求全,甚至还勾结在一处。
不论如何,乐弦都是落音峰峰主,在世人眼里骄傲非常,任凭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堕落成这副模样。
未沿立身站定,眼神幽幽看过来。
濮怀瑾被束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魔气乃浊气一类,平常魔气以清气便可去其浊,不过他腹中的魔胎到底是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