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市集上砖墁的地面泥泞一片,积雨垒成一个个水坑,马车轱辘而过溅起小半片水花。
茶楼里悠闲一片,贺天宁端着一盘花生米,倚靠在走廊的横杆上叹气道:“你说大人这到底在等什么呢?都快一上午呆在这茶楼里了。”
席元任垂着眼,望着楼底下侃侃而谈的说书先生,一边听一边回道:“大人的心思,我们不好猜。”
贺天宁捻起盘子里的几颗花生,一并丢进嘴里,“大人刚来崇洛,这关系网都没摸透,怎么敢直接动清虎?你跟我讲讲,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后招?”
崇洛虽然算不上什么富庶之地,可这底下吸血的蛀虫一点都不比富饶之地少。
单单就是这清虎里那领头的管叶,人尽皆知的三教九流之徒,开个赌坊背地里干足了腌臜事,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搞笑的是还能娶到县太爷的女儿,这要是背后没点水,他贺天宁名字反着写。
席元任收回视线,无奈笑言道:“让你少耍点大枪,多读点书。”
“大人的做法一开始我也摸不着头脑,但转念一想,若是想彻底在崇洛站稳脚跟,眼下这时机处理清虎反而是最好的。”
“啊?”
席元任见贺天宁听得云里雾里,失笑地摇了摇头,正要开口给他分析。
一阵脚步声踏锦而来,倚靠在横杆上的贺天宁站直身体,赶紧咽下嘴里的花生碎,转过身看着出现在门边的人影:“大人。”
唐砚则颔首,冷声道:“走吧。”
贺天宁将盘子塞进席元任的怀里,一边跟上唐砚则的步伐,一边回头道:“你这个文弱书生还是呆在这里吧,这种活只有大人和我这种武将才能干!”
席元任看着怀中的花生,又看了眼已经没了人影的走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外界如何管叶没有预见之能,眼前的一幕让他欣喜若狂。
本以为盛昭池在地契上动了什么不得了的手脚,火急火燎地赶到书房仔仔细细查看了誊抄下来的副本后,才松了口气。
也就是那会,小厮来报孩子竟然睁眼了。
他兴冲冲地小跑而来,带上面巾就欣喜地将摇篮里的孩子抱起,朝站在一边的郎中问道:“老郎中,来看看他,这都睁眼了是不是已经没问题了?”
老郎中看了眼怀中孩子的面色,抬起一只手抚了抚胡须,斟酌道:“这……应当是见好了。”
盛昭池看着老郎中袖子下抖个不停的手,又看了看正忙着抖孩子的管叶,猜想他一定是被人“请”来的。
无奈地摇了摇头,盛昭池上前一步,“小叶哥,如今你也见到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看顾好他,三个月后一定活蹦乱跳。”
管叶眉开眼笑地逗弄着自己怀中的儿子,像是世界里只有孩子一般,对盛昭池的话充耳不闻。
盛昭池心下一紧,她摸了摸叠好放在腰间的凭据,再次开口:“小叶哥,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现在你该把东西还我了吧?”
管叶抬眼瞟了眼盛昭池,没想到还真让她救回来了。不过就是一个孤女,能翻得起什么风浪?他管叶不想给的东西谁都拿不走。
他看着孩子勾了勾唇角,一边晃着胳膊一边说:“你也听郎中说了,这只能算见好,可还没有完全好,我还没追究你没将我儿子治好呢。”
盛昭池被管叶的翻脸不认人惊呆,怒笑道:“现有凭证,你还敢赖账不成?”
管叶冷哼一声,站在屋外的长盛突然推门而入,带着两个小厮伸手就要来扣盛昭池。
盛昭池往后退了几步,按捺住心底的慌乱,冷静地看着长盛,“崇洛虽然不是天子脚下的上京城,但也是一方大市,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外面的人就会马上去报官!”
长盛狞笑一声,脚步丝毫不松懈。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眼见盛昭池就要被人遏制住,突然一个小厮踉踉跄跄地从屋外冲进来,被门槛绊倒滚到屋内。
“老爷,不好了老爷!官府来人了!”
管叶瞪了眼那小厮,抱着孩子背过身去:“慌什么!我不是早说过姨娘的院子不能大声吵闹吗?”
长盛回过头看着小厮慌乱的神色,收回要去抓盛昭池的手,往外走几步拽起小厮,“什么官府?”
小厮惊慌失措地指着屋外,颤抖着说:“有位大人说我们私扣良民,现在在前院等着,要找老爷问话!”
“什么?”管叶诧异地回过头,看了眼盛昭池后眯起眼望向屋外。
…
仲伍一站在清虎赌坊的厅堂里,看着座位上架腿而坐,跷一脚的贺天宁,凑近他轻声问道:“贺小天,大人为何站在外边不进来?”
贺天宁端起桌上的茶杯,斯文地撇去茶面上的浮沫,闻言撇了撇嘴:“让你多读书,少舞刀弄枪。”
“我可看不来书,”仲伍一涩然地挠了挠后脑勺,“你不知道就不知道,说什么多读书。”
“嘿,你这么说我就要好好跟你解释解释了,大人站在外面那自然是……”
管叶还没踏进厅堂,就听见二人喧闹的争辩声,他顿了顿脚步,跟在他身边的长盛眼睛一动,随即上前一步附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