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燥热,火球一样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就连树上的知了的叫声都有气无力。
这个时节,村南口那栋四处漏风的棚屋倒成了阴凉之处。屋子中央的旧竹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潮红的年轻小伙子,小伙子就是江宁,一个插队知青。他已经昏睡了两天。
棚屋外面,有人在低声交谈,听声音,一个上了年纪,声音有些嘶哑,一个是年轻人。
年轻人先开口道:“老胡,江宁还得继续麻烦你。我有空就来照顾他。”
“没事,你忙你的。小江跟我也挺投缘,我乐意照顾他。对了,你们联系小江的家人了吗?”
一阵长长的缄默过后,年轻人才回答道:“辗转几次终于联络上了,江家人却推托有事走不开。”
“也没说寄钱给他?”
“没有。”
“唉……”
“罢了,你赶紧去上工吧,不是说今天要浇地吗?”
“别提了,水里有碱,一浇庄稼就死。”
“那可怎么办?”
“不知道,大家正在想办法。”
“小江一时半会醒不来,走,我跟你去看看。”
……
两人离开后,江宁睁开了眼睛。
他打量着棚屋房梁上的蛛丝网和尘吊子,轻轻地叹息一声,这不是做梦,是他穿越了。
从二十一世纪的某大厂社畜江宁变成了七十年代的插队知青江宁,从29岁变成了19岁。挺好的,他不仅年轻了十岁,还能多活一辈子。
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是健康,这个道理江宁一直都懂,但直到医生下病危通知时,他才深刻体会到。
医生说他累死的,无休止的加班和熬夜彻底摧毁了他的健康。
年轻人总以为疾病和死亡离自己很遥远,其实不是的,黄泉路上无老少。
在生命即将结束的那几天里,江宁可谓是大彻大悟。
什么功名利禄,买车买房,人生赢家,统统都是浮云。
人生不是比赛,人生只是一场游戏,没有输赢,反正到最后都得下线;游戏里的道具和奖品没有意义,反正最后你也带不走;你能拥有的只是玩游戏的这段一过程。
可是,很多人把这场游戏中的奖品和道具当成了人生的目的,主动或被动地去争去抢,抢到了得意洋洋,抢不到的黯然神伤;你不想抢也不行,别的玩家和观众督促你,讥讽你,怂恿你去抢;你的父母亲人道德绑架你,觉得你抢得少就是没出息。
曾经的江宁就是众多疯抢团的一员,他从小镇做题家一路卷到了大厂高管,在一线城市买了房和车,父母亲戚终于觉得面上有了光泽。他得到了认可,似乎也得到了疑似父爱母爱的东西,之所以说疑似,因为后面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等到他重病在床时,他才真正看清,他其实只是父母的一个投资品。他的父母一直在妄图以最小的投入博得最大的回报。
江宁的身体太虚弱,撑不住长时间的思考和回忆,他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
两个小时后,江宁又醒了,是渴醒的,他伸手去拿床边的水壶,尝了一口,水有点咸,不好喝,江宁硬着头皮喝了几口。
喝完水,他微微活动下身体,虽然病得很重,但身体的各部件都没有问题,底子也还行。江宁心里很满足,他以后会好好调理身体的。
前世,他临终前的愿望是:摆脱社会和他人的期待,做真正的自己。真正的自己是什么?就是过简单平静的生活,满足基本生存之后,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想不加班就不加班,想不熬夜就不熬夜。
不过,在这个时代,过简单的生活也不容易。
江宁趁着清醒,不再回忆往事,感慨人生,他得想想眼下的处境和出路。
根据刚才听到的对话分析,那个年轻人应该也是知青,是原身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那个上了年纪的应该是个下放来的知识份子。
他们插队的地方正逢大旱,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地下水,水里却带着碱,会把庄稼浇死。
江宁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到了傍晚,他的朋友方朝阳终于回来了,方朝阳二十来岁,身材健壮有力,肤色晒成了小麦色,显得很有活力。
方朝阳还给江宁送了饭,一碗玉米野菜糊糊,江宁正好也饿了,他吃得很香。
方朝阳看着江宁把玉米糊糊吃完,面带欣慰:“看样子,你的病好了。”
江宁说道:“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和胡叔照顾我。”
方朝阳大大咧咧地说:“咱俩谁跟谁,还跟我客气。”
江宁微微一笑:“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反正以后相处的时间多的是,这个人情他慢慢还。
方朝阳想起了什么,试探道:“小江,那你是跟我回知青点,还是继续留在老胡这儿?”
江宁试着调动原主的记忆,无奈,全是碎片,偶尔有一些场景,但毫不连贯。
江宁有一个推测:他似乎跟知青点的同志关系不太好。要不然,他昏迷这么久不至于无人探望,也不至于住在这个破棚屋中。
方朝阳见江宁陷入沉默,便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算了,那你再住几天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