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家是涿州城首富之家,唯一的儿子冲喜,排场是铺天盖地的盛大。满城近十年来都没有过如此热闹的婚事了,何况谭老爷还允诺在府外大摆流水宴席七天,只要路过的都可以坐下沾沾喜气。
虽然温软视线被盖头挡上,但是依旧能看见脚下走过的回廊,涿州城按照原主的记忆里是在北方,多用大开大合的装饰物,石阶和家中铺地砖块也与临近的京城相似。谭家却用典型江南铺砖法,讲究十步一景,景色不同脚下砖形状也各不相同。
温软都数不清跨过多少个门槛,只觉得脚都有些酸软了,才听闻喧闹声越来越近,想必是到了拜堂的地方。
一双温热的手从喜婆手中牵过她,是个保养得宜的妇人,光是从纤纤十指就能看出平日里养尊处优不需要做事。紧接着听妇人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声音柔婉,带着江南吴侬软语的腔调,温软几乎立刻猜出这妇人就是谭夫人。
谭夫人继续低声道:“你也别怪我们,若非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我也不愿意看你大好青春嫁过来。你放心吧,从此以后我必然拿你当亲生女儿那么照料。”
谭夫人能如此说话,已经胜过孙氏许多,不管温软愿意还是不愿意,听到这话心头总归是微微顺了气的。
周围恭喜声音不绝于耳,却又没有应有的喜悦情绪,谭家人都知道就算冲喜自家儿子也多半活不过今年,宾客则大多是看热闹来的,不少人都私下议论起来若是谭少爷死了,偌大家产会落在谁手中,多半要从族中再立嗣子,这可是一桩泼天富贵。
等谭少爷被搀扶进屋里,众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看法。
谭遂被两名仆从搀扶着,身上大红喜服衬着他脸色更加难看,惨淡如金纸,喘气都费劲。他脸上神情也不是很愿意,甚至有几分被强迫的意味,温软只听一道细若游丝的声音道:“爹、娘,儿子已经时日无多,何苦非要温小姐嫁给将死之人,拜堂后事情再无转圜,儿子恳请爹娘三思。”
一句话让谭遂说得断断续续,中间停下来歇了好几次,周围恭喜的声音也瞬间安静下来,唯有外院吹吹打打的队伍仍在继续。
温软心道此时倒是个大好机会,她一手被谭夫人握在手里,另外一手掀开盖头,绣着并蒂莲花的大红盖头飘飘坠地,露出一张倾城绝世的美人面。
眉若远山,目含秋水。
拜堂之前不能掀开盖头是涿州城的规矩,众人当即交头接耳起来,谭家婚事倒有意思。新郎不愿意娶亲,新娘自己掀开盖头看样子也是不愿意嫁的。
谭遂看到温软面容时眼中闪过几丝惊艳光芒,而后暗淡下来,他道:“温小姐如此姿容气度,嫁我,实在可惜。”
谭夫人看不得儿子如此自轻自贱,当下对温软少了几分怜惜,道:“婚事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言外之意就是温软嫁过来那是温家同意了的,劝她别出什么幺蛾子。
温软却在仔细端详谭遂后摇了摇头,谭老爷见状也有些动怒,谁料她道:“谭少爷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却还惦念不拖累他人,足以证明乃是心地良善之人。不过谭少爷有句话却是说错了,你并非将死之人。”
周围有个人像是很了解谭遂的病情:“温小姐此言差矣,谭少爷这病是请了无数名医前来诊治过的,都说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将养着。听闻城内素有神医之称的薛神医,断言谭少爷熬不过三个月了。”
谭夫人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她认出此人是谁,谭遂的族兄谭明,若是谭遂死了他自然也在可过继嗣子的名单里,她自然心下不喜这些人盯着自己儿子病情盼着他早死的歹毒心肠。
谭遂此刻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咳嗽,最后甚至咳出几口鲜艳的血色来。
温软淡淡扫了谭明一眼,道:“莫非薛神医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旁人辩驳不得?”
说完她对着谭老爷谭夫人施了一礼:“二位也知晓,我母亲早亡,如今嫁过来乃是继母孙氏逼迫,”谭家人脸色当时就不大好看了,温软不管这些,继续道,“想来这一切却是冥冥之中缘分使然,虽然婚事不成,但谭少爷的病我却会治。”
此言一出当下众人哗然。
谭少爷病了多少年,就连退下来的御医谭老爷都请来看过,温家小姐不过十几岁,如何能会治?
谭老爷却敏锐听出了温软的弦外之音:“婚事不成?你的意思是可以为我儿治病,只要解除你们的婚约?”
谭夫人却道:“不行,合了八字,只有此女对我儿大有裨益,若是不冲喜了难保……”
温软见状,直接挣开了谭夫人的手,两步来到谭遂面前,四指扣住对方左手手腕,一边为他切脉一边道:“畏寒喜暖,头晕心悸,进食后半个时辰左右胃中疼痛难忍,是也不是啊——谭少爷?”
外人还不觉得有什么,谭夫人已大为诧异,“你怎么知道!”
谭老爷更为持重,他纵横商场多年,为人小心谨慎,心道温家小姐虽然是闺阁女子轻易打听不到这些,可是自家儿子多年来找过无数名医诊治,谭明不就对儿子的病情了如指掌吗?万一温小姐是打听到了之后有所图谋,那又该如何?
温软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