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红彤的夕阳似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迈着蹒跚步伐,行向永恒的黑夜边缘,这归宿已是恒古以来不变的规律。
夜晚婷走后,凌蝎随白兰在原来的位置闲谈一会儿便又回到了竹屋的地界。
白兰进屋继续未完成的清洁,而他则待在前院收拾,裂开了容易伤人的尖锐柴木,平日里不易察觉的荆棘之类,他都一一尽力去理净,一来是闲着无事,再者也是他自己对月月的溺爱,担心她受伤。
无论怎么说,自己下山之后,也不可能频繁上来了。凌蝎心里明白,玄阳主座让自己带白兰来紫云峰是睁只眼闭只眼,那种人物的心思绝不是想象中的简单,又或者是蓝逸飞暗中劝说帮助罢……对于蓝逸飞的为人,凌蝎自认还是稍微了解一些。
而相对于苏凝师太,让白兰暂时安住在此,是她看在自家师妹的份上才行下方便,若自己将好心作为挥霍的资本,为了小月月她们,不顾紫云与绝天的声名而频繁登门造访,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唉……”他微弱叹了口气,继续埋头。
“大哥哥,你在干什么啊?”月月蹲下,双手捧住自己圆嘟嘟的脸蛋儿,笑嘻嘻问道。
凌蝎没有回答,伸出手,想抚摸她的小脑袋,但稍稍愣了一下便又收回来,自己现在手上还沾满泥土呢。
“月月,大哥哥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只要有空便会来这儿看你们的,要听白兰姐姐的话,知道了吗?”
即便很少,紫云峰上也应当有从外边招收回来的修仙孩童,与他们耍玩,月月应该是不会太无聊的罢。凌蝎如此心道。
“大哥哥要去哪儿?”
“这个……去外边看看,瞧瞧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便想办法给月月带回来。”凌蝎好心扯了一个谎言,笑容醇浓,仿佛竟是带了那么点醉意。
时间过得飞快,尤其是在黄昏时分,羲和的残光很快黯淡于人间的每一处角落。白兰忙活完了手上的事情,便从屋内走了出来,看见凌蝎正逗弄小月月,她禁不住笑了起来,行到两人的身边。
待白兰走到跟前,凌蝎站起身来,望望太阳落山的方向,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只要有时间,方便的话我会上来看你们的。我想,即便不能频繁三天两头来,一个月也能见上一次两次。”
“莫要让你自己为难,我们在这边会好好呆着的,挂念太多反而会让你畏首畏脚。”白兰轻道,看她愧疚的表情,想是为自己修为的低微苦恼。
凌蝎又怎会不知道这个善良女子的心思?他用手背蹭了蹭她柔顺的云鬓,在其耳边道了几句暖心的话。
……
人生总是由长久或是短暂的离别铺就,时间反倒成了次要,我们所谓“看开”便觉着停留是毫无益处,其实这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不过是我们无法违抗命运轨迹时的托词罢了。
眼看天色将要完全被黑暗侵占,凌蝎终于是不再拖沓,要告别离开。
只是,白兰仍倔强要送他到下山的路口。
“我走了,你们回去罢,好好照顾自己。”凌蝎笑了笑,挥手告别,踱步往下坡走去。
方时,紫云峰众多的房屋已开始点起熹微的灯火,星星点点,在黑暗中闪耀,白日里修炼时女子们或轻喝或欢笑的声音已经远去,只剩下深闺里不知是平静还是柔弱的叹息。
两边是说不出名字的古树杂草,然而因为天黑,便连其鲜明的形态也无法看清了,连同男子化作黑点的身影,即将封锁进在远处旷远的黑夜里。
白兰看着,想着,抱住月月的双手禁不住冷颤发抖,她素静的脸庞忽然隐隐透露出一种彻骨的害怕,可能也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害怕,见喊声里竟有了几分令人心疼的更咽:“我们还会回到小木屋吗?我想陪着你。”
湛蓝的影子又从黑暗中亮了起来,凌蝎返回时颇带无奈的表情被白兰看得一清二楚。
他在女子面前停驻下来,苦笑道:“我知道带你们来到这么陌生的地方有些考虑不周,算是我没有能力。你不要哭,会带你们回去的,届时我们便在那儿结庐而居。现在我只能随好些事沉浮漂泊,居无定所的,要是觉得委屈,你便姑且认作我的私心罢,你们呆在这,我见你们总是比较容易的。”
“我不希望她们对你白眼相看,觉得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可这些都是因为我和月月的缘故,是你顾虑我们太多。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个摆在屋内的无用花瓶。”她抱住了他,泪水不知觉就流了下来。
他总是无所谓的样子,也总安慰自己不去多想,可带着自己和月月回到如此偌大的宗门,受人白眼厌倦,又当如何说?他是习惯了么,从小生活在嘲讽嫌弃的目光里,他也忍着去承受曾经痛不欲生的眼神么?
白兰紧紧咬着下唇,更咽啜泣的声音仿佛是从拳头大小的心脏里挤出一般:“我不想让你委曲求全,让你难堪,我想让你跟那些人一样昂首挺胸地活着。”
她已经是第二次在自己面前哭泣了呢……凌蝎心中一痛,也不知如何言语,或许此时任何话都是无力的罢!
你还能怎样,心爱的人儿敞开心扉,泫然哭泣,你如何能不伸过手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