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工作,还是要授人以渔啊。”韩骁说,“培养他们自力更生的能力,让他们能自给自足,这比给多少补助都有用。最重要的,是改变他们这种坐等救济的心态。”
“谁说不是呢。可是他们的情况……唉!”
方其庸说道:“古董还是个挺有心气的小伙子,上过大专,还学过维修,按说找门工作不难,可是他的身体吧,来回上下班就不方便,工作的环境吧,也不太适合他,找了两门工作,后来都没干长,还让人拖欠工资,还好残联这边有法律援助,找了律师帮他,总算把工资给要回来了。”
韩骁默然不语。
他其实并不是很赞同方其庸的做法,觉得他未免稍微软弱了一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政策要执行到位,但也不能做太多额外的事情,不然的话,反而容易造成意外的后果。
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调整着自己的想法。
作为管理学系的高材生,他最喜欢的,就是和人打交道。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可是他刚刚接触到的残障群体,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他刚来第一天,已经见到了逻辑清晰、头脑清楚,可时不时就会蹦出几句离谱话语的精神障碍者老管,还有充满小算计,但父爱如山的古大椿。
这一切,都与以前所接触过的,是那样不同。
“我认为,还是要从改变他们的思想下手。”
“有时候,要改变的是思想,但也有时候,要改变的则是环境。”
掩着的门推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声音略有些歉意:“抱歉,我不知道您这儿有客人。”
韩骁转过头,林骄阳的身影,便不期然落入他的眼中。
几个小时不见,她换了一套米黄色的职业装,看起来多了几分优雅干练。
方其庸赶紧站起来,呵呵笑道:“小林老师来了,听说,你们俩刚才交流的不错?”
听到方其庸明显是在睁着眼说瞎话,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擦过了一道火花,然后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
“还行。”
林骄阳微微扬起嘴角。
“用外交术语来说,我们双方坦诚而深入的交换了意见。”
韩骁很无语。他发现这个女孩的言辞真的很犀利,她的意思就是,双方各说各的,然后没达成一点共识对吧?
林骄阳看起来和方其庸很熟,也不用他招待,直接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的灌下去。好好解了渴之后才说:“有些老人可能觉得这辈子能活下去就很好,躺在家里等着天上掉救济也无所谓。可是,也有人是真的很有想法,很有上进心,也很想去做一些事。但是,我们的社会,真的充分给他们机会了吗?”
她很认真的说:“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所做的工作,是一件很意义的事情。我们能让这些残障人士,他们的出行、居住、生活、学习,都更加便利。让他们更自由的成长,更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韩骁哑然。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针对刚才的事情说了一点看法,就引来她这样的长篇大论。
他听说,残障人士有时候会显得敏感,自己不会是无意中,戳到她了吧?
方其庸倒是觉得林骄阳说得很对,“小林老师说的,也正是我们要努力的方向。只不过,我们以前很少有这方面工作的经验,所以,每天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生怕辜负了市委的期望。”
林骄阳没有再接他的话,而是将手中一个信封递给他。
“方理,这个月的。”
“小林老师你们真是……”
方其庸本来不想接这个信封,可是看到林骄阳伸在空中无比执着的手,还是无奈的把信封接了过来。
“其实,作为工作组的一员,早就有规定要负担你们的伙食的,再说你们几个人,还能把我们吃穷了不成?”
“一码归一码。”
林骄阳摇摇头。
“我们可不想当吃白食的,再说,残联的经费有限,能省一点就省一点不是更好?”
她微微一笑,“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出门离开。
韩骁看着方其庸手中的信封,若有所思。
方其庸苦笑一声,打开信封。里面是崭新的一叠红色钞票。他数了一下,“七个人,每天二十元,一个月,总共是两千八百元。”
他打电话叫来了姜妙瑛。
“你把这个送到财务,叫他们入账,然后开一张发票给小林老师。”
姜妙瑛倒是见怪不怪了,接过信封转身离去。
方其庸摊了摊手,跟韩骁说:“我早跟她说过了,不过她就是这么倔。”
韩骁若有所思,“我记得心理学说,过于自尊的人,平时多少也有点自卑,林老师……”
“不是你想的那样。”
方其庸摆了摆手。
“小林老师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一是一,二是二。她的生活理念就是,做自己的事,坚持自己所认为的。她不肯欠别人,但也不肯让别人欠她。你别看我这里的饭费她照交,专家组那边的津贴,她也一分不少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