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推开虚掩的窗扇,在一对对洋漆小几中灵活穿梭,生怕碰翻上面摆放的茗碗瓶花,绕过玉石屏风,风似乎找到了它的归处,一张花梨大案。
案上磊着各种古籍,并各色笔筒,最角落还设着斗大的天青色花囊,插着几株刺眼的大红花。此花娇嫩又艳丽,花瓣重重叠叠,默契地向内生长,任凭外界如何使力,花瓣依然野蛮地聚拢,极其诡异。
许舒打小就不喜欢这种妖里妖气的花,每每在这案上做事,他总要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花挪到最远处,但又不敢拿下案去,因为这些花是襄姨所栽。
襄姨是这栋宅院的主人,是他的养母,但细究种种往事,许舒并未觉得他是她的养子,估摸着在她眼里,他与隔壁大爷的狗无异,都是养着好玩罢了。
那为什么不养条狗呢?养个人图什么呢?
许舒咬住笔杆忍不住神游,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无数遍了。
“铛”
“铛”
“铛”
八点了,许舒丢下笔,赤着脚赶忙取了风炉上煎的茶,顾不得手腹滚烫,又从冰盒里端出三碟点心,皆是当季小食,每日都有专人送来。
片刻后,廊下的八哥忙不迭地叫起来了。
“舒!舒!茶!”
此时,门外走进一高挑的女人,女人鹤发童颜,丝毫不见年老之态,只有眼角几缕细纹刻着岁月的痕迹,怀中那束含苞待放的月季,与身上墨绿色的旗袍交相辉映。
自许舒记事起,襄姨便是这般讲究,烫染得刚好的银白色短发,裁剪合体的旗袍,如若是冬季,那她就会裹上顶级的皮草。
每日清晨,哪怕是风雨交加,她定要去购一束最新鲜的花,那花还得与身上颜色般配。
襄姨将那束绿色月季插入高几上的花瓶,浇上水,转身瞥见案上凌乱的书籍与笔墨,询问道:“你论文还没写完吗?”
“也快了,只差导师审核就行了,襄姨,小心茶烫。”
许舒见襄姨上了榻,立马趿上鞋,奉上茶与点心,昨晚她回来时一脸疲惫,早早上楼休息,还未订下明日要送来的点心,自己只好擅作主张选了几种,也不知道合不合她的胃口。
襄姨端起茶盏,只拨了拨就搁到几上。
“味不对。”
许舒见襄姨脸色不悦,连忙解释:“估摸着是沾上药味了,我想着那个女孩伤得那么重,所以今早去抓了药,想着她能快点好,不曾想脏了茶,我这就去给您重煎.......”
这煎茶的活原不该许舒去做,自有人服侍着襄姨,但那人这几日请了假,这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这些活自然落到了许舒头上。
“不必了,去斟壶水来,另外把那药也端来,就放在那桌上。”
“她不是一般人,死不了,这两日就能好了。”
襄姨不知从哪找出一把团扇,漫不经心地摇着,一下,又一下。
那轻微的风顿时在许舒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那个女孩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何伯见了都直摇头,就这等严重的伤势,卧床五日就能好转?!她到底是什么人?
而且襄姨也从未接触过那女孩,那日,她随意指了间房让女孩疗伤,何伯来时,她就站在房门远远看了一眼,然后丢来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要女孩服下,此后再无过问,那襄姨又是如何得知那个女孩的身份?
正当许舒心存疑虑,准备往药寮时,二楼楼梯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是他五日前救的那个女孩。
女孩一身白色睡裙,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她居然可以下床了?
她真的可以下床了!
那日傍晚,他从学校回来,快到家时,他闻到一股血腥味,淡淡的,时有时无,像极了聊斋故事中女鬼对书生的引诱。
许舒还以为是自己熬夜多日的缘故,神志不清,嗅觉出现问题了,结果刚走上家门前的桥时,这股血腥味陡然浓烈,一时竟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伫在桥边,顺着气味寻去,低头瞧见溪边的木板上躺着一个娇小的女孩,他急忙翻过桥栏,从石阶上一跃而下,发现女孩全身已被鲜血染红,衣角边缘甚至有些发黑,她的身下凝聚着一滩血液,透过开裂的木板一滴一滴浸入涓涓溪流。而裸露在外的肌肤皆皮开肉绽,全无一块好肉,隐然可见森然白骨,似乎受尽了酷刑。
这个女孩究竟经历了什么?
许舒来不及思考,急忙将她抱进屋内。
女孩受痛,止不住地闷哼,脸色愈发苍白,唇角不断溢出鲜血。
许舒连忙请来退休在家的何伯为女孩诊治,却不料何伯摇头叹气,惋惜道:“若非这姑娘体质特殊,否则她难以活到现在,可想要醒来,难,难呐!只能看天意了。”说罢,留下一副药方便离去了。
许舒本想去请西医为女孩诊治,可襄姨拦住了他,并丢给他一颗黑色药丸,“想办法让她吃下去,不然她活不过今晚。夜深了,别闹出太大动静。”
许舒从未怀疑过襄姨的话,他接过那药丸,用水化开,捏开女孩的嘴,将药灌入。
女孩猛地咳出一滩血,连刚刚灌下的药也呕了出来,经过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