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灯是一下子坠落的。
曼姬虚无法相的消融就像烛火被风吹散,而他就如悬而未定的飞蛾,灯一灭,就撞入滚烫的火油,没有翻身之地。
木板桥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冲击的力道透彻,从背部穿刺而出,惊了整副骨骸。
五脏六腑都在难受,这一摔,仿佛把它们摔成了一滩烂泥。
眼前眩晕,五颜六色的色块此起彼伏,银灯脑袋嗡嗡的,半睁着眼一动不动,等最难受的劲儿慢慢过去。
左手的大拇指动动,摩蹉了一下指间的戒环,还在。
不管怎样,至少还有一件事算得上欣慰,楼罗伽绝对不能从这个世界逃匿。
没有说话翻身的力气,只能仰躺着,视线也不怎么清楚了,他看见天空上有闪电一样的缝隙出现,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子底下也愈发潮湿。
是血吗?还是……水?
天光开始刺眼,银灯眼睛微眯着,脑袋沉闷,他看见流星一样的光线群飞过,感到自己在慢慢倾斜,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啊,这个世界要塌了,曼姬她失败了吗?
应该是失败了的。cascoo.net
水淹没到耳侧,视线彻底倾斜,银灯的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滑,等重量失衡时,倏地一下浸入水中。
水温刺骨。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大手突兀出现,一把捏住银灯的肩臂,猛地把人从水里拉出半个身子来。
银灯背靠在来人的胸膛上,感到自己又被扯了一下,他的脚踝沿着木板上移,彻底脱离水面。
迷糊中,有人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搭在肩膀,又托着头轻放,银灯的额头就抵靠在温暖的脖颈处,像靠近一团火炉。
银灯费力地睁眼,想要抬头,被那人按住,“别动。”
道路空洞,整个空间因为扭曲而发热,光芒炽盛,刺眼灼人。
银灯的肋骨外翻,丝毫压力都会加重他的伤势。
于是渡缘像抱小孩一样托起他,捞起地上的楼罗伽架在右手臂弯。
身形一动,化成一团破空的半透明金色莲花,在白光中烨烨生辉,刷地冲向向远处越缩越小的客栈。
客栈里派别林立,妖魔、仙道,但哪怕是刚才打得激烈的对立人士,在这里也只是面对站立,顶多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不曾露出分毫白刃。
力量,快用到尽头。
当有个人伸手过来时,他几乎是本能地避开。
别碰他。
立马就要脱口而出。
但理智还在,于是他温润润地,“他伤得重。”
伤得重吗?对,应当是重的。
莫说是凡人,就算是修士,伤成这个样子也必定无法回缓。
渡缘不敢推测,如果他去的晚一点,银灯是不是会和臂弯里的人一样,变成一具死尸。
对,楼罗伽已经是具死尸。
屋里来不及点灯,右手一松,一阵清风从地上升起,楼罗伽的身体被稳托起来,在空中轻轻一翻,被规规矩矩安置在外面的短榻上。
而在里间,渡缘站在床边盯着银灯刺破衣服的肋骨,缓蹲下来,一抬手,灵力便环绕在指尖,沾了点亮光。
他将手轻触在银灯胸口上面,那些光亮就游走过全身脉络。
这样的伤势,如何活?
许久,渡缘眼睑微颤,心跳微弱,但尚有生命特征……能救!
更加浓郁的光亮在渡缘的手掌心迸发,灵力顺着那破损的伤口巍巍流到全身各地。
这是什么?
再往
。深处去时,渡缘的灵力撞上了另外一股力量,输送灵力的动作一顿,眉头微皱。
像是盘踞在此地的主人,那力量凝结在一起,虚无缥缈,却热烈地如一团火焰。
一如所有的陌生人见面,它的灼热瞬间就消融掉送上门的异类,而在灵力碰撞消融的瞬间,它竟然哆哆嗦嗦闪了一下,更显眼了几分。
莫非……
渡缘唇角微抿,做了个大胆的举动,他操纵着灵力围绕那团力量,像手掌护着半灭的烛火。ωωw.cascoo.net
那火焰霎时对外面进入的灵力毫不避讳,反而像汲取了助燃物般鼓动起来。
每随着心脏的跳跃颤动一下,那种温热与明亮就更胜一分。
它不断吞并周围空间,甚至沿着渡缘散布灵力的经脉而上,如茂盛的榕树渴求水源,疯狂地吮吸着渡缘的灵力。
力量的碰撞交错出光芒,像在黑夜里打开稀世珍宝,整个房间都被映得清晰。
而在这光中,肉眼可见地,银灯干瘪的伤口鼓胀起来,错位的骨头开始恢复,甚至连发丝都有了光泽。
如此同时,渡缘的脸色更加灰败,如即将干涸的枯井,丹田和识海因为内里空洞而开始收缩,疼痛难忍。
他需要找个地方打坐。
光芒暗下去,渡缘看一眼银灯,停留了一会,便按着床边站起来。
刚转过头,手指便传来轻微的接触感,被轻轻拉住了。
渡缘站在那里,他没有呼吸,每一次肺部的鼓动都让他筋疲力竭,空气会像无数的铁锈穿过肺泡,带给他刺裂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