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挑起眉头,这男的……要出家?放着好好的姑娘不泡,竟然要出家?而且这语气……怎么?出家是他毕生追求吗?
蓁儿……
银灯似乎感觉到女人在叫她,果然,蓁儿抬起了头。
*蓁儿,他不愿意留在这儿。*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以为,他和我心意相通,我原以为,就算无法在一起,哪怕是做知己,我也足够,可他为什么……*
*原来,唯我一人,大梦不醒。*
知己?对着喜欢的人,如何做知己?你连自己都做不了。
蓁儿捏着书信,愤愤不平,跑了出去,银灯看得出,这是要再去找那男的。
这一找不要紧,好家伙,跟话本里丝毫不差,正好碰见小姐的家人与男人告别,蓁儿趴在墙角,银灯也瞧见那些人的唇语,话里话外,都有提到,男人和女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养不起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做父母的也不会愿意女儿跟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吃苦。
看来,男人若即若离的态度不只是不够喜欢那个小姐,还因为,世俗,门第,差异。
蓁儿被揪了出来,当家的警告她,不允许告诉小姐一个字,因为这小姐,就要嫁人了。
蓁儿留在府邸里长了两年,这小姐却经历了巨变。
男人出家离开不到一年,这小姐家便衰落了,满门人众走的走,死的死,小姐一瞬从枝头跌落泥土。
万工轿早已完工,蓁儿被漆匠拉着,最后看了一眼小姐,离开了这座曾经辉煌的地方。
蓁儿跟着漆匠继续生活,银灯觉得时间应该不长,因为蓁儿的视线只高了一点。
小丫头又见过几次小姐,形容憔悴,越发消瘦,白色的衣衫飘扬,孱弱不已。
银灯一愣,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
后来,她随漆匠拜佛时,也见过一次男人,有了佛号,称为修缘,温容平和的样子让人内心平静。
银灯又是一愣,意识到一点不对劲,这个人……怎么与渡缘如此之像?
好景不长,一年大旱,土地颗粒无收。
蓁儿饿得瘦骨嶙峋,跟着父亲和灾民到一户员外家喝粥,据说,那家员外儿子大婚,特地施粥棚,要积德。
积德?蓁儿看见周围的人说,这员外家的儿子病入膏肓,这新娘子,是用来冲喜的。
大婚那天,蓁儿从残破的粥碗里抬头,愣了一下,那顶万工轿,她见过的,是那位小姐的。
但也只是愣了一下罢了,她扳着粥桶,从映出人影的汤水里又舀了一碗。
银灯第一次看清楚小丫头的样子,瘦得脸颊凹陷,眼睛就显得格外大,占据了半张脸。
原本晚上还有一顿,可那粥棚突然就撤了,众人议论纷纷,盯着员外家的眼睛泛着绿光。
那位员外的儿子死了,连婚礼都没完成,就咽了气,员外夫人认定是小姐克死了她儿子,把小姐,连同她的万工轿一起,埋葬入土。
蓁儿、包括银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一愣,那位小姐,竟这样,被埋在了泥土之下?
蓁儿并没有太多心思去想这些,因为这一天,下雨了。
原以为大旱结束了,却没想到,这场雨旷日持久,镇子外的河水很快决了堤,旱灾过后,一场洪水冲破了万千人家。
先前埋葬员外儿子的地方被冲出一个大坑,像是有人盗了墓,蓁儿捞死鱼的时候看见过,里面红彤彤的一片,映着阳光,像是着了火。
浮尸遍野,夏季里,瘟疫便到来了。
没吃、没喝、没药、没衣,伤口腐烂发脓,蝇虫蠕动。
饿殍满地,易子而食,像地狱一般。
这一天,清净法寺来了一个和尚,蓁儿见过他,是那个修缘。
整个世界里,好像只有他一个正常的、干净的人。
和尚看人们彼此易子互食,看见把尸块扔进煮沸大锅的人。
什么时候,人竟与妖鬼抢食,同类互食?他参不透这人间疾苦,不知该如何渡众生。
看着那些人吃了腐烂的肉发病,他双手合十,叹了一句阿弥陀佛。
*尼佛割肉喂鹰,舍身饲虎。*
银灯的眉头狠狠一跳,“歪理!”
那修缘,竟把自己煮了,饲喂这遍地饿殍。
人们端着肉汤离开,一锅汤煮了又煮,喝的人岂止有上百?
而蓁儿,看着碗中那半截手指,等热气慢慢散去,视线里,碗离着眼睛越来越近……
银灯感到极大的抵触,别过眼去。
蓁儿放下碗,目光放空,盯着一个地方出了神,银灯瞧见了,蓁儿在看什么东西。
人群游走中,银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按照道理来说,她早就该死去了,可如今,那小姐茫然地看着蹲了一片的瘦骨嶙峋。
驾着的火堆上,一串未燃尽的佛珠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突然发疯般扑上去,在煮沸了的锅边,徒手去捞那一锅炖得稀烂的肉汤。
她的手上沾着血沫,抱着一颗退了皮的脑袋被推搡在地上,承受着众人无力却狠毒的击打。
她蜷缩着身体,把那颗头颅护在身下,红色的嫁衣沾上泥土与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