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流水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湖面微波荡漾,红色的画舫里声音掺杂,像多台好戏同时开场,有人唱,有人喝彩,可等人将目光放过去,却空空荡荡,仿佛有人在上面放了留声机,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穿过画舫的层层花屏,最中央的房间里,一身白衣的柳如蔓半倚着,染着寇红色指甲的手掌轻柔地环抱着一颗骷髅头,俨然是盘踞于此地多年的大妖鬼——曼姬。
“我为你找到了一具新身体。”白衣衬得她清秀,如莲上露水,她嘴角微翘,和缓安逸,眉目间尽是温柔,“跟之前那些都不一样,这一次,你定会喜欢。”
她脚边半铺着一幅未尽的画作,上面细细地画着亭台楼阁,贩夫行人,连树木都栩栩如生。
整幅画色调昏黄黑白,唯在正中央的街道里晕出一抹浅浅的新蓝,是位僧人合十伫立,和周围格格不入。
画中人物如有重影般浮动行走,微微闪烁,柳如蔓空出目光瞥过去,只见那蓝竟盘坐在那点不动了,连带着画也齐整起来,上面人物宛若死物。
入目无他,四大皆空,根本不为画中所动,心平气和地诵起经来。
女人的面上闪过一丝凌厉,又落下,“不愧是清净法寺的高徒。”
门缝边蹭出个不规整的东西,像是个人跪伏在那,贴着地伸开双臂。
女人眼也没有抬,“去,找个活人来。”
那黑影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回应,转身离开。
紧接着,画作上有个异物飞快地移动,色彩很淡,像沾了水的墨滴,绿豆大小,蜘蛛般,爬向画尾。
女人顺着蜘蛛行进的方向,抬手推开整幅画卷,画尾处竟和先前客栈里的壁画如出一辙,与前面的繁华相比,简直天堂地狱。
她盯着那饿殍遍野看了许久,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骷髅,喃喃道,“不是说渡众生吗?我倒要看,你舍不舍得下这副皮囊……”
眼前绚丽的光斑淡去,视线与焦距重新回归正常,楼罗伽唇瓣发白,没有任何血色,他的额头冷汗涔涔,像猝不及防被人从冰水里捞出来,尚且有些怔怔然。
他的呼吸缓慢且沉重,虚弱得像病入膏肓。
半阖着眼,皮肤感觉到银灯抽出指尖的轨迹,不由得颤栗了一下。
咚——
空旷的空间猛然传来一声闷响,像什么东西从高处滚落,楼罗伽转着眼珠,和银灯一同瞧向门口。
咯咯咯咯——
那声音离得越来越近,突然停下,好像就停留在门外。
空气凝滞,良久,银灯直腰站起来,迈出一步去,一顿,弯腰脱下了鞋子。
他赤脚踩在泛凉的地板上,褴褛的衣袍拖拽,堪堪遮住脚踝,放轻脚步前进时,隐约能看见流动的残破花纹。
门被轻缓地揭开一道缝,只有门轴转动的咯吱,方才那奇怪的响动如风般掠过,找不到踪迹。
外面透出的黑暗如凶兽的巨口,楼罗伽倚在床上,不经意抬眼,发现门梁上的黑暗长出手脚,动了。
那是什么?上面,爬着一个人?
只见那东西灰皮黄目,手脚弯折得像一只蜘蛛,胸口的皮裹出肋骨的沟壑,肚子深深地瘪下去,像缺少了五脏六腑。
它扭头看了一眼楼罗伽,似有畏缩,于是盯着站在门口的银灯,像盯着一块将要到口的肥肉。
腿部绷紧了,嘴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张开,唇角开裂到了耳根,露出尖利的牙。
眼看就要扑向银灯。
楼罗伽心中一跳,身子本能地支着探出去,“银……”
银灯若有所觉,未等楼罗伽说出口,一抬头,手中空无一物,没有丝毫准备地被那怪物一口吞没。
楼罗伽跌落床笫,手按在银灯脱下的鞋尖,一哽,脖子仿佛被捏住,发不出声音来,眼前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原以为银灯顶多只是被咬一口,可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情况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那鬼怪的肚子隆起来,面上带着餮足。
他抬起脏污的手指,抚着如孕妇般的肚皮,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楼罗伽,似乎对楼罗伽孱弱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兴趣,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翻身爬出了门。
楼罗伽半撑着身子,用尽所有的力气扑出去,可门外什么也没有,那东西似乎凭空消失了。
他死死瞪着空无一物的栈道,面上有一瞬的空白,口中喃喃,“……银灯?”
银灯?楼罗伽低沉的声音在整个客栈里回荡,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发呆许久,蓦地,在黑暗中无声地笑起来。
嘭——
空洞洞的客栈里,一只寡白的手扳上门框,每个指节都在用力,仿佛它的主人不靠着这点力量,就无法站立。
黎明转换的紧要关头,雨丝稠密,浸出几丝冷意,而那墙壁上的壁画,被街道上灯笼透进来的光一恍,红暗暗的,像血迹涂抹在墙上,凝固,发黑。
男人扶着木质的栏杆蹒跚前进,他猛地吸进一口气,抽着残破的肺部,闻到了那种特殊的气味。
长满青苔的、被白蚁蛀空的朽木,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