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北也红了眼,他按住安南的肩膀,“你看我,你看着我,你相信我,不会的,舅舅他不会的,就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毕竟也……”他哽了一下,“叫了他那么多年的舅舅。”
但他们都知道,杜衡是冷漠的,严厉的,不近情面的,对他们不屑一顾的。
银灯在刷牙,想起来他第一次在这里醒过来跟男人的对话。
这里不像医院也不像平常住的地方,暗得不像样子,窗户外面都是灰蒙蒙的,房子里镶嵌着很多细碎的光珠,蓝色的火焰闪烁着,透出阴暗腐朽的味道。
银灯都恍惚地认为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是哪儿?”
“家。”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环境布置的问题,银灯觉得有些冷。
见他往被子里缩了一下,杜衡伸手从被子下伸进去拉住银灯的手,“冷吗?”
银灯被他摸得一颤,一下子清醒过来。
“有点。”银灯说,“我怎么会在这儿?”
他完全没有感觉到颠簸,甚至是一闭眼,再次睁眼就换了个地方,他自觉自己的警惕性应该不会那么低。
不过,银灯看向杜衡,有的时候确实低了。
见杜衡没有反应,银灯又叫,“舅舅?”
“嗯。”杜衡的动作极其自然,抚上银灯的额头,手指轻轻磨搓已经没了痕迹的太阳穴,仿佛做了很多次,他背对着光,看不清面孔。
银灯明显感觉到杜衡情感的外泄,不再像之前那样藏着掖着,小心翼翼了,像是下了决心。
“舅舅?”银灯叫他。
“嗯。”
“我怎么在这儿?”
男人想了一下,目光丝毫不掩饰,“我抱来的。”
抱……
在这之前,杜衡还想着,小外甥年纪太小,分不清敬慕、喜欢和爱,他对自己或许只是依赖和敬爱。
小外甥可以不懂事,但他不行,所以,他把自己心中的欲望一压再压,尽量不露分毫。
但当他看见银灯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心脏停止、生死不明时,忽然觉得他纠结的那些都没什么意思了。
敬爱怎么样?依赖怎么样?仰慕,又怎么样?
这个人要离开他了,这个人……没有一天是属于他的,就要离开了……
那种恐慌和痛苦一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理智,他后悔了,后悔得想要死去。
他坐在银灯床边想了一夜,他为什么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都看住了。
他得……时时刻刻看见他。
银灯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真的是……一言难尽。
说实话,知道自己成了光头的时候,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甚至拒绝伸手去摸自己的脑袋,因为他觉得那样像个土匪头子,在这样的魔法世界里,甚至像没鼻子的伏地魔。
总归,滑稽又违和。
银灯把牙膏沫吐出来,漱了口,等着放水的空档里,凑近了镜子看自己的太阳穴,那里真的没有丝毫痕迹。
这是在所有的世界里不曾出现过的情况。
他只会无限地接近一个世界里普通的生命体,如今这样,还是第一次。
受到致命伤还能活过来,本身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会引来最巨大的怀疑和恶意。
等他伸手要洗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方才放的都是冷水,但也懒得换了。
洗手池边上放着皂泥,银灯抠了一点,闻起来香香的。
冷水很不好洗,有一点迷到了眼睛里,银灯把沫洗掉眯着眼睛去摸毛巾,不经意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左眼处晕出浅浅的光芒,另一只眼睛空空荡荡。
他心里一惊,一下子抓空了,拍倒了牙缸。
牙缸是陶瓷杯,落在地上的声音很大,碎片溅得哪都是。
“怎么了?”杜衡下一秒就推开了门,腰间还系着围裙,带着一丝慌乱。
他扫过地上的水渍和碎片,皱着眉拉过银灯检查,“受伤了?”
银灯脸上的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晕出点点深色,他看着镜子,魂不守舍。
杜衡不顾那些潮湿,抚上银灯的脸,紧张道,“怎么这么凉,哪里不舒服?”
银灯被杜衡的手心烫了一下,他回过神,轻轻摇头,“拿毛巾的时候抓空了。”
杜衡把银灯的手伸开,确认上面没有伤痕才放下心,他拿过毛巾给银灯沾了沾脸,又把手擦干,拉着人出了洗手间。
银灯耸动鼻子,“舅舅,菜糊了。”
“嗯。”男人把他按下来,才去关了火。
杜衡把擦脸的拿出来磕在手上,在手掌里搓搓,伸手覆上了银灯的脸。
银灯闭上眼,眼角还有皂泥留下的略微疼痛感,感受着男人略微粗糙的手掌从脸上抚过。
他感到自己的双眼被捂住,额头蹭过了一丝温热的柔软。
等他睁开眼,对面的人还是那样严肃正经,他把面霜盖上,起身去收拾洗手间里的碎片和水渍。
说来奇怪,这几天都没有见到杜衡用魔法,凡事都亲力亲为,也不见之前事务缠身的样子,壁炉很久不曾吞吐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