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把人放在床上,确定银灯没事之后,细细回想,才突然后怕起来。
噬魂术其实是一种记忆交换术,把一个人的记忆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中术者会在一个又一个的梦境里巡回,梦境会代替先前要抹去的记忆,中术人会渐渐迷失自己,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就算是中术者挣扎着醒过来,也会因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而陷入迷茫,而一旦他询问‘我是不是在做梦’一类的话,现实世界里的人一般都会持否定态度‘你没有在做梦’。
直到这儿,噬魂术才算是真的完成,收到暗示的中术者就会把之前所有的梦境当成现实,彻底遗忘之前的自己,变成改写之后的样子。
这种术法多被用来进行治疗精神创伤、改良罪大恶极的犯人,用编写好的记忆替换不好的记忆,达到预期的目的,方便押送。
但因为不符合人道主义,又容易促生犯罪,已经被禁了。
毕竟,若是这个术用得好,所有的人都是傀儡。
杜衡不知道小外甥是什么时候中的术,是谁给他施的术,想来想去,不会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伤害小外甥。
他不敢想,若是他之前说错了话,告诉银灯不是梦,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甚至不知道银灯替换的是什么记忆。
杜衡坐在床边,死死盯着床上熟睡的少年,生怕发生什么意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等银灯再次醒过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看见坐在床边的杜衡,“舅舅?”
杜衡知道,这是没事了,他放松下来,伸手去掖银灯的被子,“嗯,没事了,再睡一会儿吧。”
他又说,“舅舅看着你。”
银灯把被子掀开,“舅舅也一起睡吧。”
杜衡沉默着,最后把被子重新塞进银灯身下,“我还有工作,你睡吧。”
银灯很累,像跟人打了一架,熬了好几天的夜,精神渐渐支撑不住,没力气跟杜衡推来推去,很快就睡了过去。
人放松下来,思绪就清楚起来,杜衡发觉自己又一次理解错了小外甥的意思。
小外甥抱他不过是迷茫无助,问他是不是在做梦,也不是表达那方面的意思,就连小外甥和自己睡,也只是因为他身为魔法师,是个天然的暖袋。
杜衡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肮脏的思想,包括他这份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把这心思埋起来,却没想到扎了根,发了芽。
他愈发抗拒不了这个人,他盼望着他的靠近,想时时刻刻能看见他,想伸手就能触碰他,想把一切好的都捧给他。
想看他笑,想和他一起吃饭,想跟他散步,想听他叫舅舅,听他说话,不说话也行,坐在那里也好,站在那里也好……
不管他做什么,注意力都想往那边去,余光总要挪移。
他在眼前的时候,不在眼前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有他。
杜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可……松不开手,心里说着该远走,但身体却不愿松手。
银灯皱皱眉,睡得极不安稳,渐渐蜷缩在一起。
杜衡时刻注意着床上人的状态,他伸手用手背贴上银灯的脸颊,“冷吗?”
银灯迷迷糊糊地蹭蹭杜衡的手,垫在了头下。
杜衡一怔,他被吸引着,任由小外甥拉着他,他的身体往前倾,半撑在床上,心里有什么蠢蠢欲动。
他的手掌挨着青年的耳朵,手指伸进毛绒绒的头发里。
小外甥的体温很低,比他低得多。
他看着侧身熟睡着的人,好半晌,才动了动,他把青年困在自己身下,“夏夏……”舅舅爱你。
杜梅因起得早,看见银灯的房门开着,往里边瞧了一眼,没人,连被子都没有拉开。
她展展地上有些皱的地毯,把黑袍捡起来拍了拍,“这不是阿衡的衣服吗?怎么脱在这儿?”
衣服一提起来,有个东西滚落下去,杜梅因低头找过去,捡起来一看,“怎么还有块糖?也不怕化在衣服里。”
她嘟囔着关上门,准备把衣服放进水池里泡一泡,过会儿洗了。
一下楼就看见杜衡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整个人陷在里面,闭着眼假寐,听见动静睁眼瞧了一下,又闭上。
杜梅因走过去,“这种纸包的糖最禁不住放,别贴身放在口袋里,粘在衣服上不好处理。”
“糖?”杜衡眉梢一挑,看过去,“什么糖?”
杜梅因掏一掏,把糖放在杜衡手边的小桌上,“这不是?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
杜衡看见她手里拿着的黑袍,把那块糖捏了起来,已经有些软了,糖在他指尖转过,被剥开了外衣,“是我的。”
杜梅因见他把糖放进嘴里,有些奇怪,“阿衡啊,你不是不吃甜吗?”
杜衡吮着糖块,“少吃一点没关系。”
“随你。”她抱着衣服要走,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小夏没跟着回来?我见他的床都没人动过。”
男人闭上眼靠着沙发,“在我屋里睡呢。”
杜梅因一愣,看杜衡明显疲累的样子,以为是银灯胡闹了,她叹口气,“阿衡,你不能老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