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寻……”
幽怨虚弱的声音从楼梯底的侧边响起,恰被旋转楼梯遮住说话人的身形。
时寻脚步一顿。
青黑的眼窝深陷的女子转了出来,双目无神地朝他伸出手,如已坠入深渊的噩梦要把他拽入深渊,一并沉沦。
时寻腰间的小木头已绷紧全身,好险认出女子是阿尔娃,还是活生生的人,没去拔身后的剑。
时寻后退一步,踩到更高的楼阶,俯视着全无血色的阿尔娃,轻啧道:“你这弄得看起来比我还狼狈啊。”
他脸色就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不见半点血色,皮肤亦没有正常人的温暖,而是触之冰凉。
卡萝昨日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些,曾问过他可是落水后还没完全恢复,他只道是生来就有的疾患,无法除去。
而此刻的阿尔娃,既不似他病态中仍有风流气度,又有青黑眼窝,就活生生变成半人半鬼的样子。
“我、我昨晚又做怪梦了。”阿尔娃险些哭出来,硕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你说我过几天能摆脱怪梦,是真的吗?”
她快受不住了!
昨夜的怪梦比之前的还可怕。
她挽起袖子,让时寻清楚地看到她手臂上出现的道道划痕。
似被什么锋锐的东西划过,带着干涸的褐色痂痕,没有什么血的味道,反而有些海水的腥潮气息。
时寻眉头轻挑,目光不着痕迹地略过自己袖间。
魔螺吸附着他里侧袖角,睡得正沉。
阿尔娃伤痕上的气息,和魔螺的气息同出一源。
“时寻,我是不是真的有希望摆脱怪梦?”
阿尔娃带着哭腔问出。
眼泪啪嗒掉落。
她害怕了,这回真的害怕了。
以前的怪梦再古怪,都只会让她睡得不好,第二天没精神,或许会连着困倦几天,再让她衰老的速度快一些。
可她身上不会出现伤痕啊!
手臂上的伤痕只是冰山一角,她身上还有更多的伤痂。
“有希望。”时寻淡然颔首,更确信自己之前的判断。
影子怪不仅控制了一些人的影子,还在吸取这些人的生命力。影子受的伤,会反馈回影子主人身上。
阿尔娃的影子就被影子怪控制住了,但平日里没有表现出异常。
然而阿尔娃的生命力就通过影子转移到影子怪身上,尤其在影子怪需要更多力量时,更会吸收被自己控住影子的人的生命。
藏在影子中的哭嚎,正是那些被吸收走生命而死的亡魂发出。
亦正是它们,纠缠在同样被控住影子的阿尔娃身边。
影子怪每一次汲取阿尔娃的生命力,阿尔娃就会做一次怪梦。
醒来后总无法被完整回忆起,仅能被记住哭泣哀嚎声的怪梦,全是阿尔娃灵魂的经历。
“有希望……”阿尔娃眼中燃起的一小簇火苗,转瞬又熄灭,“只是有希望啊……”
她呢喃着往房间走去。
城堡中的下人们睡房都在一楼,阿尔娃作为侍候在小姐身边的丫头也没有例外。
“时寻?早呀。”卡萝清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恰看到阿尔娃离去的背影,奇怪地问,“她怎么啦?”
“昨夜依旧没睡好,迷迷糊糊的。”时寻淡淡一笑,“今天就再让她睡一天吧?”
“没问题。”卡萝爽快点头,忧心问,“可她现在这样子,白天睡一觉真的能好吗?”
“得看有没有意外。”时寻唇边仍带清浅笑意,“今夜应该是满月吧?在海边时阿尔娃说过,再过两天就是你十六岁生日,不知道具体是哪天?”
“大后天。我母亲准备等我生日过后,将爵位传给我的时候再举行晚宴,所以这次没准备生日宴会。”卡萝指了指饭桌方向,“别总站在楼梯说话啦。这两晚的月亮都已经很圆了,今夜应该能出现满月。”
两人有说有笑,在餐桌旁聊得愉快。
卡萝忽面露疑惑,抬头看向二楼。
“奇怪,今天母亲怎么这么久都没起来吃早餐?”
厨房的下人都在旁边候着,好等子爵到来,就能立刻去厨房端来早点,而不必子爵再吩咐。
时寻附和着卡萝的话,低头时却勾出神秘微笑。
子爵怎么还没下来?
他清楚得很。
子爵可不就被身体里寄生的影子怪控制着,要将他早上特意藏进镜子里的东西拿走么?
他可是煞费苦心,要给影子怪希望,好叫影子怪以为已经解决他这个不安定因素,能让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他才好轻松找到影子怪真身,并将其解决。
自他到这岛屿后,影子怪对他动手过多少回,他可清清楚楚记着。
终于,他和他藏进镜中东西的连接被大量影子裹住,只剩极为朦胧的感应。
子爵房间的门亦终于被打开,子爵款款从楼上走下来。
她看向时寻的眼中带些得意,本就有的贪婪垂涎更掩盖不住。
白天仍旧不怎么见得着子爵。
卡萝带着时寻到城堡旁边的山林游玩,管家替两人准备了三文治和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