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一向习惯发生意外的可能性纳入自己的计划，以免事情发生时措手不及。尤其是回到哥谭的这几年，他考虑问题的时候会比以往还要缜密得多。
他不是悲观主义者，可是作为蝙蝠侠面对那些罪犯，他总要做好‘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心理准备。就好像，谁能想到他的父母会因为一场持木仓抢劫永远沉睡在那个阴暗的小巷呢……
今天是失去身体掌控权的第四天。
布鲁斯默默审视这个名为‘托尼·斯塔克’的灵魂，更多时候，他把注意力放在那个满嘴‘任务’的系统身上，像是正在捕猎的猫科动物一样沉寂不动。
他没有急着打草惊蛇。
但托尼·斯塔克根本不是谨慎有耐性的人。
他不仅能一个人莽撞地对上他根本不知底细的‘系统’，甚至还能让布鲁斯一直保持冷静、高速思考的大脑猛然凝滞。
——这是今天内的第二次了。
布鲁斯沉默几秒，把嘴边的‘那是我的身体’憋回去，冷淡嫌弃道：“不感兴趣。”
他本来没觉得旁观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那可是他用了二十几年的身体，布鲁斯连身上伤疤的来历都记得清清楚楚。
偏偏托尼这么一说，这件事好像就突然有了些怪异又变态的意味……虽然满心无语，布鲁斯到底还是按照托尼说的暂时关闭了视野。
等待了远超一个正常男性解决生理需求的时间，托尼终于调整好情绪，发话同意让脑海里的另外两位发出声音。
布鲁斯重新打开视野，就看到托尼不知从私人套房的哪个角落搬了一把椅子，正襟危坐在镜子面前。
“喂，能看见吗。”
托尼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因为椅子不够舒适还是什么原因，时不时略带别扭地整理坐姿。
布鲁斯仔细审视，看见托尼用自己的身体略带烦躁地皱着眉，目光有时会转过来和镜子中的‘布鲁斯’对视，又飞速撇开。
他没看出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嗯哼？”
得到一个意味不明的回应，这让本来就有些焦躁不安的托尼再次狠狠皱了下眉，但还是耐着性子：“看镜子里，能看到我吗？”
托尼不知道布鲁斯的视角是什么样，只能根据系统那句‘后台程序’判断布鲁斯可能和自己共享同一个视野。
他远比表现出来的还要不自在得多。
托尼·斯塔克，花花公子、亿万富翁、慈善家、天才、钢铁侠——他不是没有跟人道过歉，但那都是笃定别人必然会原谅自己的情况。
而且他也不需要正儿八经道歉，只要稍微低个头，其他朋友都明白他的意思。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布鲁斯·韦恩可不是那些会包容他的朋友，也没有托尼一低头就能领会他歉意的默契……更重要的是，托尼确确实实觉得自己欠对方一个道歉。
尽管现在道歉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托尼注视镜子里‘布鲁斯·韦恩’的身影。即使使用了四天，他仍然没有完全熟悉这张面孔。这样和镜子里的自己面对面的时候，感觉上更像是在和真正的‘布鲁斯’进行交谈。
布鲁斯顺着自己身体的视线，终于意识到托尼想要他看的是什么：“你有话跟我说？”
“对。”
自己还没开口，布鲁斯就帮忙完成了对话的开头，托尼显得稍微放松了些许。他放缓呼吸稍稍平复了一下紧张情绪：“我觉得我最好先自我介绍一下。安东尼·霍华德·斯塔克——”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花花公子和亿万富翁，我知道，你跟系统说过。”布鲁斯好心接了一句。
在他的视角看来，托尼的紧张实在有些明显。
他对托尼没有什么恶感。
要知道，可不是每一个人在得到复活机会的时候，还会考虑到自己的复活会不会牺牲别人的人生。即使是布鲁斯自己，他都不敢肯定自己能够和托尼做出一样的选择。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信任托尼了。
布鲁斯默默审视这镜子前的托尼。
“对。”托尼接道。他几次张口，似乎想说的话已经冲到了嗓子眼，又被憋了回去。
而男人因此看起来更加焦躁。
他狠狠拧着眉头，有些气恼地撇开视线。想起布鲁斯和自己共享一个视野，又皱着眉把视线移了回来，注视着镜子里的‘布鲁斯’。
“还有钢铁侠。”考虑到沉默可能会让对方更加不自在，布鲁斯又帮他补充了一句。
“对！”托尼咬牙，狠狠接道。他一闭眼，“我是想跟你道歉。关于使用你的身体，而且现在也没办法归还——”
布鲁斯微微一愣，更加仔细地打量托尼。
托尼专门站在镜子面前和他对话，显然是一个很正式的态度。这意味着他们是‘面对面’的。
他能看出托尼并不是那种擅长道歉的人。同样作为亿万富翁和花花公子的布鲁斯对此深表理解——那么，托尼这样慎重和正式地对他正面道歉，就已经足够说明对方的真诚了。
年轻的布鲁斯不由为自己仍然对托尼抱有警惕和怀疑而内疚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