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出殡,贾宝玉路遇二丫头,纺线给他看,令贾宝玉上了心。这种事情,秦钟见得多了,并不在意,贾宝玉初次见到与钗黛不同的劳动女性,自然留心。这里写的就是贾珍父子与秦可卿或者秦家结识的过程——出于偶然,摄于技艺之精巧。
这里的二姑娘与迎春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是被锦衣玉食养着的笼中鸟,不由自主,走向死路;一个是凭劳动立身,有纺织技艺,自然厉害而爽利,充满活力。一生二,二生阴阳,二姑娘也是阴阳协调,“兼美”之意,暗指秦可卿。曹雪芹不是理想主义者,《红楼梦》是现实主义巨著,所以他大量笔墨塑造了二姑娘现实美好的对立面刘姥姥——二姑娘与秦可卿、贾迎春、刘姥姥是一体四面的。
秦业在工部做工,是一个手艺匠人,秦钟字鲸卿,鲸是大鱼,鲸卿就是大人物。三教九流,手工艺人都被算作墨家,墨家的首领称矩子,也是大人物的意思。秦可卿的身份以现在的说法,很可能是当地墨家的矩子,相当于现在某省或者某市的工会主席。
墨者多来自社会下层,墨家“以自苦为极”,所得要给公中很大一部分,秦家看上去确实都是清苦贫寒的。把秦可卿定义为公主或者出身高贵的,都是把墨家的职位又拿到儒家体系进行了换算,就像我们现在把工会系统也定义为公务员体系,按统治阶层的职位进行同等转换。贾蓉迎娶秦可卿,可以解读为:贾府允许工会主席进入领导班子并参与大事讨论。从墨家的流世规则来看,他们的初始和本质规则反对阶级,也反对这样的定义。
贾珍把好的都送到秦可卿屋里,秦可卿死去也给她用最好的棺材,举行盛大的葬礼,是用儒家标示墨家。秦钟的淫乱和反抗之举,就是以不在意进行反对。曹雪芹将笔墨集中于秦钟淫乱,要么是一种误解,要么是世俗社会惯用男女关系(阴阳)来做各种比喻,曹雪芹这样写在当时是便于理解的。
墨家被传淫乱,一是因为兼爱不被理解为“平等之爱”,而是“谁都爱”。以儒家阶级为主的世俗社会自然是不认可的,人性和生活使得人们看到的都是:一个人应该最爱自己的父母子女,然后向外逐渐减淡,怎么可能爱每一个人呢?那些奴仆,也并不都爱他们的主子,一旦获得纵容,他们就能欺压到主子头上,比如晴雯。这是反证。
二是墨者以底层劳动群众为主,社会并没有给底层群众太多的获利机会,加上人性自私,越是少的越把的严,技术垄断、私藏,血脉传授和师徒严厉的关系等,都比儒家更加苛刻。原始科技的精密性决定了必须手手、口口相传,只看书籍是学不会的。匠人也不是儒生,不可能做书或者画图传授技艺。人包括个人的灵巧灵活性在这里起到主要作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层级关系就在师徒上体现分明,比儒家的阶级更严苛。技术决定生活,这种关系就成为生命附属一般的存在。想要以类似形式和模式进行运转的本山传媒、郭德纲的相声等,都相继呈现下坡趋势。
“兼美”是以外写内,在这里是兼爱非攻的意思,秦可卿对谁都好,所以她认为谁都对她也很好。以墨家的明鬼对世俗社会的暗鬼,明鬼就是把事情都放在明处,不暗下动手,很快就输了,输给王熙凤、尤氏为代表的暗下动手。秦可卿到死都没有看透这些对她下手的人。明朝出现的醉心木匠的皇帝,其实是提倡墨家之道的皇权。
“兼相爱,交相利”,以尚贤、尚同、节用、节葬作为治国方法,这也是秦可卿对贾府改革的主要内容,我们看到的就是秦可卿的节节败退。贾元春省亲的热闹富贵是儒家礼乐阶级文化的顶峰,融于世俗特别是富贵的儒家将墨家彻底击退,统治阶级容不下墨家,但也打不掉他们的存在。
墨家是一个健全的、有组织的团体,因为要求有能者必须向团体做贡献,团体也会为个体出头。钱用在哪里哪里舒服。秦家死了两代三个人,墨家是肯定要反击的。墨家并不乏出仕之人,对世俗手段也相当了解,这以后贾家的败亡里,多有墨家之人的推助。
在贾宝玉的梦里,墨家是太虚幻境,唱的都是悲剧的曲子。在秦钟的梦里,儒家是阴间之道。这是两个对立面的理论,不怀恶意的情况下,对彼此的看法。这也是说,东西两府有些不同,但都在向相同的路上靠近——越是败亡,越是弱势,越是抱团。
实际生活中或者世俗认同里,社会对墨家并不推崇,认为他们缺点大于优点。对儒家阶级世俗的贾家也不认同,认为儒家的出路其实是佛道。但是在世俗社会中,出现的佛道中人又多是骗子。
曹雪芹的整个观点其实是接近中庸的,就是贾家学着墨家让利于群众一部分,以儒家之道继续运转,大概也能持续久远一些。人性和社会惯性、生产力的发展阶段决定了,墨家很难成长壮大。墨家与儒家有非常对立的一面,墨家一直没有长大,不抗打击,很难应付上层和统治阶级,儒家却是几千年的老者形象,两者对立,墨家很快全盘皆输。儒家没了向下走的路,只能继续向上,繁华尽头是虚无。
时代大环境所限,人力渺小,曹雪芹即使听到欧洲的工业革命与进程,还是看不到,终究无法空想出共产主义和劳动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