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里霎时一静,出列的臣僚四下顾盼,有人看那麻布透出了血迹,不由倒抽了口气。
李高驰眼皮一跳,那麻布上的血渍霎时让他猜到了缘由,一时握着玉圭的手都有些微颤了,是东平来的贼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原艺、清野禾子、嘤嘤 _、晨曦、nnnnnxy、14435225、肥肥是团宠吖、竹益辽、nina宝宝灌溉的营养液,感谢宝宝们的留言~
第25章 、干净洁白的身体
崔漾朝位列殿中两侧的虎贲卫示意, 到申兴行礼出去,才又去看李高驰。
这家伙平时做得好一副忠君爱国的表象,封地年年课税都是贫缺, 看地州奏报完全看不出破绽,又全力支持司马庚新政, 手掌廷尉,地方上的官司到了他手里,滔天大案也冒不出水花。
没有案件, 自然是吏治清明,政绩斐然。
虎贲卫抬着担架进来, 担架上躺着一名老者,旁边跟着一个青年壮汉, 皆是衣衫褴褛浑身血污,殿上一时都是喁喁私语声。
李高驰、顾鸿轩两人变了神色,几乎站立不住。
崔漾目光锐利,“廷尉纵容封地内盗匪劫掠东平,官匪勾结,弹压东平府官百姓,致使东平十六县百姓流离失所, 历年秋收得的粮食都进了廷尉的口袋, 朝廷从哪里去收税啊?”
崔漾话语落,担架上老者挣扎着起来,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不住磕头拜求, “求陛下做主, 求陛下做主……”
金銮殿上都是议论声, 有吃惊唏嘘的, 有气愤怒极的,靠前两名官员捡起那沾血的麻布,展开后数丈长,全是血字血书。
满庭哗然。
李高驰身体颤抖,膝盖软跪下去,声音里带着颤意,“陛下,臣……冤枉……”
他是料定了新帝刚得请愿书不久,只有一面之词,无法定罪,渐渐稳住了神,再开口,声音平稳了许多,“老臣对大成忠心耿耿,陛下切勿偏听乱民一面之词,请陛下明察,还微臣清白。”
顾鸿轩掐着手里的玉圭,要跪下去的膝盖停住,勉力站直了些,另有三五人面色各异,缩肩垂头。
崔漾扫了眼金銮殿,叫宦从将另一副口供递到大理寺正卿徐正手里,“朕近日才接到的老先生,确实没法验证你究竟清白不清白,不过东平的百姓有户籍路引,有上京入城的权利,怎么三十六个人,全部死在了廷尉、尚书右丞的家臣亲信手里,侯爷你既是清白的,杀他们做什么?”
李高驰听罢,脊背再挺不住,瘫坐在地上,被取了冠帽,露出灰白的头发,再不复权臣的仪态俊伟,顾鸿轩再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薛回心里倒抽了口凉气,与陆子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复杂震惊。
徐正与李家关系亲近,此时捧着这口供,便如捧着烧红的火炭。
崔漾摆手,“带下去罢,鉴于大理寺、廷尉里多有侯爷亲信亲眷,理当避讳,此案由尚书、御史、谒者三台抽调人手,三台查实会审,另已派周飏、章戍二人为监察刺史,领诸属官前往东平,督查地方州府,此案牵扯出来的犯官,抄没所得的家财,折换成粮、农具,发还东平十六县百姓,都尽点心。”
老者壮汉语已不成调,只知不断磕头拜谢,身体都在颤抖,“谢陛下皇恩……”
崔漾叫禁卫扶他们起来,“老先生身受重伤,暂居宫中,若要查证口实,往宫中递了信籍,叫禁卫陪同即可。”
尚书令杨明轩,御史左丞刘卫几人出列领命,到老者和壮汉叩谢圣恩,担架被抬出去,又有两名绯袍官员惶恐跪地请罪,皆因那章戍和周飏都是出了名的酷吏,贪官污吏落进他们手里,别说是油皮,连骨头也要被拆开了。
“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自有虎贲卫上前,脱冠帽,解官袍,将人带下去。
金銮殿里渐渐宁静,一丝声音也无。
崔漾看了看天色,知晓再过半个时辰便该传膳了,叫人把往年的税收名录搬来。
殿中只剩下账册翻动的哗啦声。
金銮殿里无人敢再多置一词,各自握着玉圭分列两侧,连脚步都轻了。
宴归怀立在队列里,抬头便能见前面六百秩以上的许多官员后颈都冒出了汗,个中几个汗水甚至打湿了后背衣袍,脑中闪过那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目,在这一刻,比过去的每一日,都要清晰且郑重地意识到,这天下,终归有一日是要姓崔的。
崔漾大致翻看了一遍,穷是真穷,国库是空的,今年收来的这点存粮,还没有她手里的五分之一多。
她不怎么攒银子,十年来但凡有点钱,都用来买粮食,但粮食放久易坏,每年新粮换旧粮,溢出的,就换成了田地,畜牧场、矿山,尚算富余。
崔漾在舆图上圈了两个地方,“关中大旱,江陵、濮阳、定陶一代又是水灾,还照废帝之前的政令,外加东平十六县,三州免税两年,除此之外,朕会缩减宫中用度开支,凑三百万石粮食给各地百姓,边戍,宴同尘,这件事你来负责,半个月后你来国库领,救济粮务必送到百姓手中。”
金銮殿里霎时响起了轻轻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