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大事,自然不外乎简选人材,倡明文化,扶持百业,兴修水利,唯有一点,是眼下最欠缺的。”
“什么?”
“技。”
“技?”傅沧泓眸露困惑。
“凡百姓的衣、食、住、行,无不与技有关,民间多有身怀绝技者,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点顽石为精铁,但是这些人,却往往被列为三教九流中的量末一等,皇上应该提高他们的地位,并兴建专门的有司衙门,负责组织这些人,让他们的技艺能为大众所知晓,并广为流传,倘若有精于此道者,可给予相应的职位和薪俸,但不必入朝为官。”
傅沧泓越听越糊涂——这是个什么说法?怎么他从前就闻所未闻呢?
“譬如,海外的人能发明千里镜,我们为什么不能?海上诸岛皆能建造庞大而精良的船队,我们为什么不能?”
这是——傅沧泓确实理解起来很是吃力——就整个天下而言,那些醉心于此技的,确实不入流,朝廷向来注重的,是文可安邦,武可护国,至于冶金纺纱造船采矿酿酒,全是末技,却与百姓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傅沧泓沉默了。
他终于发现,自己这个皇帝确乎是非常地失职。
“你想得比我更深,看到的问题,也是我无法看到的。”他终于由衷地叹道,“璃歌,或许你做这个皇帝,比我更合适。”
“谁做皇帝,重要吗?”
傅沧泓再次沉默。
耳际不由响起她昔日曾说的那句话——臣女之志,不在后宫,臣女之志,志在天下。
“璃歌。”他近前握起她的手,“我一定会听取你的谏言,听取百民们的谏言,励精图治,给天下万民,一个光明的未来。”
“我希望,你可以做得到。”夜璃歌深深偎入他的怀抱,“因为,给天下万民未来,也是给你自己,给我们的孩子,未来。”
傅沧泓静静地拥住了她,抬头望向门外,更远更远的地方,很远的地方,那是他们看不到的未来,但是他们相信,他们的孩子,以及千千万万的人,可以看到——
人心都是向往光明的,而希望正是诞生于光明。
他是帝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品性和胸怀,就是一个时代的写照。
第五百二十九章:呈平时代
“严思语。”
“微臣在。”
“听说你门下俊杰云集,这样吧,你且找个地方,让他们谈一谈对天下时局的看法,凡有卓论者,俱可举荐于朕,朕必择优用之。”
“是,皇上。”
待严思语从大殿里一出来,百官们齐刷刷地围了上去:“大人,大人,恭喜大人,大人如今可是要鸿图大展了。”
饶是严思语一向冷静沉着,此时被众人一抬,也难免有些飘飘然,很随意地将手一摆:“那是自然,想我严思语数年苦读,为的是什么?自然是画登龙图,登高一呼,天下响应。”
“是啊是啊。”众臣们不乏有阿谀之辈,此际更是对他大肆吹捧,唯有一人,冷冷然站在旁边,静观着这一切。
“严大人,不知何时有空,赏光去登云阁一聚?”
“是啊是啊,严大人,您如今可是位高权重,身为天下士子的楷模啊。”
“好好好,”严思语拍着胸脯,满口允诺,“本官后日在登云阁设宴,还请各位同僚前往一叙。”
众人又寒喧了许久,方才各种散去。
严思语心情极好地进了值房,以简明果决的手法处理完所有事务,然后走出。
刚出宫门,一乘马车便迎了上来,户部尚书掀开帘子,满脸是笑:“严中枢,请上车吧。”
“这——”
“您就请吧。”
严思语却不过,只得上了马车,马车沿着宽阔的宫道一路前行。
户部尚书随口道:“中枢,这马车怎么样?”
严思语捋须点头。
马车在严府外停下,户部尚书恭恭敬敬送严思语离去,方才调转车头。
严思语甫踏进自家院门,便见礼物堆得满院子都是。
他当即愣了愣,站在原处,眉尖一挑:“三元。”
秦三元应声而出:“大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的……”秦三元很无措,“小的今儿一大早,刚开院门,便涌进来一群人,放下这些东西调头就跑,小的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严思语本想申斥他,未料秦三元摇着手道,“大人,这事可怪不得小的,您看看,咱家这院门——”
秦三元言罢,走到院门边,严思语定睛瞧时,果见院门被人弄得摇摇晃晃,残破不堪,几乎倒塌。
他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一摆手道:“罢了,明日且再搬一座院子吧。”
哪晓得当天夜里,户部尚书便送来一辆新的马车,其他官员送丫环的送丫环,送地契的送地契,真金白银古玩玉器琳琅满目。
直到半夜里,严思语才送走最后一批人,独个儿站在院里,看着那些东西发呆——曾经几何时,他闭门书斋,刻苦攻读,那时无人问津,又几何时,他以一无名小吏,呆在京城,看尽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