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退到外边的老残听到响动,匆匆奔进,见着屋中情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西楚泉连连叩头:“我的好主子哩,小的,小的这也是不得已……”
“不关,不关你的事……”西楚泉胸脯不住地起伏,喘息如雷,股股鲜血从齿间浸出,淋淋漓漓地洒在石砖地面上。
“少主,我苦命的少主啊!”老残近前将他抱住,发现他浑身滚烫得厉害,“你,你就将就一些吧……”
西楚泉摇头,眸中浮起几许凄然:“良叔,我这一生,已然是个笑话……难道死到临头,你还要我去得不干净么?”
老残呆住,整个人抖得像风中残叶,只是呜咽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空旷的院子里,夜璃歌正端着剑细观,耳中听得那粗使妇人脚步零乱地闯出,眉心微微一蹙——敢情,这么快就完事了?
她刚想自己是不是再走远些,让老残好好收拾,却听殿内发出一阵悲怆的哭嚎。
心内一动,夜璃歌三步并作两步,飞掠而入,却见西楚泉横躺在老残怀中,白色的前襟被鲜血染得绯红。
不及多想,夜璃歌蹲下身子,去探西楚泉的脉息,只觉细若游丝,随时都有气绝的可能。
墨瞳一凝,夜璃歌抬手捏开他的下颔,将一粒救心丸塞入他口中,又单掌贴住他的胸膛,缓缓向其体内注入股内力。
过了好半晌,西楚泉方嗽出口血来,睁开双眼,定定对上夜璃歌的视线。
他的眸子,还是那样地冷,没有一丝生命的热力。
“好好照看他。”
扔下一句话,夜璃歌起身而去。
西楚泉躺了五天五夜,夜璃歌便在殿外守了五天五夜。
第六日清晨,西楚泉走了出来,整个人形销骨立,同一根竹竿没有任何分别,老残跟在他的身后,很是抱歉地看着夜璃歌。
男人一言不发,迈步直朝外走,似乎根本没有瞧见夜璃歌这么个人。
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傲然,也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冷然。
“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所以,你必会来寻我。”
某人清冽的嗓音蓦地在夜璃歌耳边响起,扯得她的心弦,微微一动。
她是做错什么了吗?
是不该漠视他的痛苦,只作壁上之观吗?
从小到大,她习惯了与强者为伍,便深深觉着,不管是怎样的痛苦与磨难,都是每个人自己的事,都该自己去忍受,去面对,去承担,尤其是男人。
她不依赖任何人,却也从不留心照拂任何人,包括傅沧泓。
所以,对于西楚泉的悲苦,她看在眼里,却并不想去“超渡”。
可是这一刻,望着那个淡然离去的男人,她的心中却升起股异样的感觉。
说不出来的感觉。
……
三日之后。
收拾齐整包袱,夜璃歌提剑出了后殿,径往前面大厅而去。
她已经给了西楚雄足够多的时间,倘若他始终“执迷不悟”,那么,她不介意雪刃相向,强闯出城。
若她不情愿,任对方是谁,都无法将她长期羁留在一个地方,因为她是夜璃歌,是永远翱翔在云端的夜璃歌,即便折了翅膀,也从不会输掉那份傲气。
大厅当中,西楚雄端然而坐,严阵以待,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那个从门外缓步徐来的女子。
他很挫败。
回想数十年“纵横”间,竟无一人,能在短短一月之内,给他如许多的挫败之感。
右手下意识地摁了摁扶手上的突起,脑海里刹那间转过很多念头——得不到,便毁之——这几乎是每个枭雄都有的私心,西楚雄也不例外。
女子清冽的嗓音响起:“西楚崖主,璃歌在贵府已叨扰多时,今日特来请辞。”
“呵呵,”西楚雄沉声低笑,脸上却浮起几许不自然,“夜小姐真的,非走不可?”
夜璃歌不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好!”西楚雄干脆利落地喊了声,右手抬起,“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夜小姐既已拿定主意,我西楚雄也不便强留——”
言罢,肥厚大掌当即拍下。
无声无息间,夜璃歌脚下地面裂开,饶是她身负绝世武功,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个措手不及,当即直直地掉了下去。
尽管她第一时间长剑出鞘,深深刺入石壁间,将自己的整个身子悬在半空,却仍然止不住头顶石砖的阖拢。
最后落入耳中的,是西楚雄那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夜小姐,本主还想同小姐多厮近厮近,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小姐多多海涵!”
一丝悔意从夜璃歌眸中划过,转瞬寂然——后悔,只是弱者的行为,而强者该做的,永远只是采取最有效的办法,来应对眼下的情势。
她的确没有料到,西楚雄竟大胆如斯,不惜冒着得罪夜家,得罪整个璃国的风险,将她扣在此处,而且是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这句老话,果然千年管用。
事已至此,她倒也不嗔谁怨谁,干脆撤了剑,自半空中缓缓飘坠于地,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她相信,西楚雄既然将她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