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璃歌……”养在深宫的安阳涪顼,哪里见过如斯场面,整个人不住地战栗起来,牢牢地攀附在夜璃歌身上,就如八爪章鱼一般。
若以夜璃歌的武功而言,要离开这重重包围,并非难事,可是添了安阳涪顼这么一个累赘,又心系万千军士的安危,身手自然大打折扣。
不出数个回合,两人已经被数以千计的甲兵层层包围。
夜璃歌霜寒了眼。
这甲兵,不光是甲兵那么简单,暗含了奇门遁甲之术,一层紧扣一层,头尾相顾,杀招迭出。
破不了。
任她使出浑身解数,还是,破不了。
远处,高坐于马背的杨之奇,唇角绽出一丝铁血的笑——璃国凤凰?如此尔尔。
刀光劈落。
阵中响起安阳涪顼惨厉的尖叫,
血,在他眼前弥漫开来。
夜璃歌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无视臂上的伤口,继续挥剑抵御四面涌上来的甲兵。
现下的他们,已经被层层叠叠的甲兵完全隔绝开来,对方的目标再明显不过,就是他们,就是她身后这个,浑身鼓颤的太子。
虞国与璃国,交战数年,彼此僵峙不下,阵前杀元帅,不若阵前杀太子。
杀掉安阳涪顼,虞国军威必然大震,定可挥军而入,侵吞河山。
一丝殷红,从唇角溢出,却感觉不到痛。
这场战役,是前所不能想见的惨烈,也是她从军以来,最险的困境。
乌黑发丝在空中飞扬开来,如怒绽的琼花,妖娆倾世,却带着无限冷凝。
心中有个声音在轻轻地问:夜璃歌,你会死么?
夜璃歌,你怕死吗?
夜璃歌,你再也……回不去了吗?
猛然地,夜璃歌高高跃起,袖中纱绫飞出,缠住安阳涪顼的腰,将他远远抛向薛冲的方向。
薛冲得见,即率数百悍勇兵士,浴血杀来,意欲接住从高空坠落的安阳涪顼。
“扑——”
雪亮的弯刀,刺入后背,闷钝地响。
第一刀,第二刀……
纱绫抖得笔直。
她不肯松手。
就算是死,也不肯松手。
璃国,可以没有夜璃歌,却不能没有安阳涪顼,哪怕现在的他,是个还没完全长大的孩子,是个无用的太子。
也不能任其,丧身于森森刀口之下。
看着那男子安然落于薛忠的马头,夜璃歌轻轻地笑了。
曼妙娇躯,朝下方坠去……
下一秒,她的如花娇容,也许会就此凋零;
下一秒,她朝阳般灿烂的生命,也许会就此终结。
可是,她不后悔。
真的不后悔。
“抓住我——”
仿佛天籁般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那男子浴光而来,宛若九天神祗。
他说:“夜璃歌,抓住我。”
他说:“夜璃歌,相信我。”
凝结起全身力量,她努力地探出指尖,抓住了那一缕淡薄的希望。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如释重负,还有唇际那抹乍然盛放的笑。
他带着她,有如游龙惊凤,从湛湛青空中,一掠而过,然后,不知所踪……
身后,激烈的鏊战,仍然在继续……
只是,远了,淡了。
望着怀中双眸紧闭的女子,傅沧泓整颗心都绞紧了。
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这样。
如果不是他在回国途中,得知杨之奇出任虞将的消息,如果不是他曾经在军中,见识过甲兵的厉害,如果不是他始终放不下那一缕心,他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绝美的夜璃歌,鲜活的夜璃歌,骄傲的夜璃歌。
“璃歌……”横抱着女子轻颤的娇躯,傅沧泓缓缓坐倒在沙地上,探出指尖,轻轻摩娑着她沁凉的脸庞,“不要怕……我来了,我在这儿……”
“我……”夜璃歌微微睁眸,目光迷离,“……不会……有事……腰间……有药……”
赶紧着低头,摸出紧系于腰间的荷包,倒出两粒药九,递到她面前。
“……红的……”夜璃歌咬牙,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
扶住她的下颔,傅沧泓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药丸喂进她口中。
夜璃歌再次阖上了眼,暗自调气理息,不过片刻间,那苍白的面色,已经红润了不少。
“好了。”她推开他,欲要强撑着站起,却被他一把拉回,“别动。”
她静默,就那样偎在他怀中。
耳际,他仓促的心跳,清晰可闻。
“对不起,我来迟了。”他说。
夜璃歌一怔,那句“与你无关”,生生卡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心间,却有一股暖流,悄悄淌过。
“对了,”她轻轻抽离自己的身子,抬眸望定他,“你怎会在此?”
“回国途中,我听说你来了牧城,放心不下,所以折回,来看看。”
她定睛瞧他。
第一次。
炎京街头的邂逅,宣安殿上的错眸,都太匆促太匆促,匆促得让她,不足以看清眼前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