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以前,还是清朝。
汪敬荪是闽浙总督手底下一员武将,奉了朝廷之命围剿太平天国起义的农民军,不料遭遇了伏击,落得兵败如山倒。汪敬荪率领着一群残部大败而归,路过临江城的时候已然弹尽粮绝,汪敬荪一声令下,竟然对城中百姓进行了一通烧杀抢掠,造成城里死伤无数。后来汪敬荪为了掩人耳目,竟然诬称临江县有暴民谋反,自己的举动是为了镇压叛乱,因而造成了县衙府尹一干人等获罪抄家,株连九族。从此,汪敬荪这个名字,便成了临江城历史上有名的罪人之首。城里百姓提及汪敬荪此人,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后来霍氏长子霍彦辰遵从父母之命,娶了端郡王府的小格格那喇氏为正妻,后又纳府里丫鬟曾氏为妾。两年以后,少福晋突然暴毙,那时满清王朝已经摇摇欲坠,没人再有心思追究少福晋之死的责任。霍彦辰力排众议,扶曾氏为福晋,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两个不速之客突然找上门来。
原来汪敬荪掠城的时候走失了一名小妾,当时已然有了身孕,在战乱中难产而死,曾浣菽便被临江一户人家收养了,后来辗转到了霍家做丫鬟,并与霍彦辰青梅竹马,结下一段姻缘。
汪敬荪时任南方三省独立督军,手握重要兵马,膝下却仅有一女,从小体弱,前不久又刚刚亡故,于是查找线索辗转找到霍家,意在带浣菽认祖归宗,曾浣菽既不愿相信自己的身世,也不愿跟着亲生父亲走,霍彦辰也断然不允,这事便被暂且搁下。霍彦辰下了严令,禁止将此消息透露给外人,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一旦城中百姓得知,名门霍氏的大少奶奶,竟然是汪贼的遗种,霍家必然要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许是造化弄人,这个消息最终还是传出了高墙深院,在不小的临江城里顿时掀起一阵狂澜。霍氏宗祠立即抓起了曾浣菽,并判迅速处以极刑,就在此时,汪敬荪得知了消息,派人救走了曾浣菽,并顺道洗劫了霍家珍藏的文物。
“凡儿,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浣菽平静述完了那段过往。
裔凡不禁唏嘘,“娘,这只是命运的作弄,任谁都无法掌控。爹年纪大了,他一直都在牵挂着您,他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再见您一面。”
曾浣菽叹了口气,道:“娘又何尝不想见到他呢?这么些年不见了,忽然见了面,只怕又要横生波澜。”她拍了拍儿子的手:“只要你们过得好,娘也就安心了。”
“娘,”素弦这时道,“我明白娘的心思,娘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喜欢清净,可现下天气严寒,娘,裔凡我和都放心不下您住在这里。”
曾浣菽温然道:“能与你们在这风天雪地的时候,秉烛夜谈,也算圆了我今生的夙愿,娘已经满足了。”
夜幕渐渐地沉降下去,蜡烛燃到了尽头,小木屋也慢慢地安静下来。妇人缓缓地坐起身,将棉衣仔仔细细地盖在他们身上,生怕哪里透风了,又将衣角掖好,终于找不出一丝破绽了,可她还是舍不得,站在那里,凝望了他们好久,才默默地转身离去。
她向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了开门声,“娘……”
曾浣菽回过头,目光里闪过一丝讶然,“你,还没睡么?”
素弦抿了抿唇,“娘,我注意到了,您在煮好的茶里放了些粉末,我……我并没有真的喝下。”她其实有万分的不解,又道:“娘,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就这么走了,裔凡会伤心的。”
曾浣菽平静道:“孩子,有你在他身边照顾,我已经很放心了。”
“可是,娘……”
曾浣菽很明白她要劝些什么,“不必再说了。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我相信你会明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衷,不是么?包括你,素弦,过去你和咏荷常到波月庵祈福,我在暗处默默地望着,便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我是多么羡慕你,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和爱你的人厮守在一起。”她善意地打量着素弦,“孩子,我从你的眼睛里,感到你的心里背负着许多,你有时心神不宁,总是在担心着什么,你一直试图掩藏自己的内心,却又在挣扎,在犹豫,我说的对么?自从那一日,裔凡对着我的空坟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我便对你格外关注,可是,我总觉得你并不简单。”
素弦心中微颤,“娘,其实我……”
曾浣菽沉静地看着她,“坦白地说,我确实对你存有疑虑。可是,我也能感觉得到,你是真心爱他的,这让我很欣慰。凡儿不是个完美的男人,你也许知道,他曾经一时冲动,为了一个女子,气病了他的父亲。那时是我最想现身,最想去教训他的时候,可后来我忍住了。我是一个代罪之身,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呢?可他又是个极其执着的人,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会毫不动摇地坚持下去。如果有一天你伤害了他,不管有心还是无心,一定会使他一蹶不振,这也是我一直担心的事。”
“不,不会的!”素弦急切地回道,“娘,我的本意并非如此,我……”
“我明白,”曾浣菽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方才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每个人都有掩饰它的权利,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要保护值得保护的人,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