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没去医馆,而是直接回到家中。
她总觉得身上沾了浓浓的血腥,风吹不干净,于是烧水沐浴,还往浴桶中倒了半筐花瓣。
纷纷扬扬的花雨洒下,是贵族公子小姐常年享受的待遇,江湖人向来不喜欢,他们总说洗花瓣澡矫情,不如下河游两圈爽快。
江月明虽是江湖儿女,但她一直对贵族的生活方式感到好奇。
她年幼时爬过端王府的屋顶,汤池中间,五岁的小世子被丫鬟仆人包围,洗的是奶香栀子浴。
后来,她还夜探过皇宫,宫里的妃子皆是以鲜花入浴,水中还加了特调的香氛,她们个个肤如凝脂,芳香绵绵,连女人看了都喜爱。
那时江月明就想:等哪日空闲,我也上山采花,过一回皇亲贵戚的奢侈瘾。
氤氲水汽在屏风后升起,透薄的屏障勾勒出身体的轮廓。
江月明靠在浴桶壁上,捞起一大片花瓣,撕碎,白皙的手指沾染上红色的花汁,江月明觉着像血,于是立马把手没入水中洗净。
皇族贵女娇滴滴,刀剑都抬不起,更别说砍人。江月明终究还是江湖人,血液里流淌的杀气仅靠沐浴花香遮挡不住。
她想:下次不加花瓣了,怪熏的。不如哪天去澡堂,叫搓澡的大娘狠命搓一回。
刺客不能照仿天潢贵胄,比起安逸,腥风血雨的生活才是常态,就像今天。
江月明想起供奉在神龛上的金盆,自嘲般笑笑:才当几天良民,又开始犯杀戒。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山匪作恶多端,该杀。
江月明杀的人更多,若是有一天,报应到了自己头上……
她喃喃道:“真是平静日子过麻木了,闲的。”
和居安思危一个道理,自从入了晓春城,江月明总是忍不住想以后。
想的都是近处事,一个月、三个月后,他们一家是否还能安然无恙待在晓春。
以前当刺客时也会想,但是与现在大不相同,照夜胡娘的未来是天马行空,波澜壮阔,天大的饼吊在前面,她才有往前跑的动力。
为此,朗云何总说她和别人不一样。
“别的刺客都是想着如何活过今天,你偏偏要领先他们五百年。”
五百年后,江月明说她依旧在尘世作乱,别人见了她,就如同见了鬼。
江月明对朗云何微妙的嘲讽不以为意,问他:“你又是如何计划以后的。”
朗云何在月下沉吟,半晌,就着如水的夜色给自己倒了一杯千金醉,明明是在屋顶,他却仿佛置身于高雅的阁楼,连杯盏都是最好的。
江月明夺过他的酒杯:“不说不许喝。”
无奈之余,朗云何轻轻一笑:“我嘛,扛着这身毒,先活三年,三年熬过说明有希望,我再继续活五年……欸,你为什么把我的酒倒了,怪可惜的。”
下过一盏千金雨,江月明顺手把杯子也扔了,没好气道:“好酒短寿,我提前祭你一杯。”
……
算算时间,今年是第三年了吧。
曾经,江月明每次和朗云何动手时对方都会说:月牙儿,你行行好,下手轻点,我本来就活不过二十,别毒没逼死我,先被你打死了。
现在呢,朗云何二十一,没被毒死,更没被打死,活得好好的,好像比谁都能熬。
朗云何能活到现在,功劳全在师娘应梦怜。
两年前,应梦怜为解朗云何身上的毒又去了苗疆,苗疆之行收获颇丰,最难得的是寻到一株针蝎草。
针蝎草是毒性极强的药草,据说阎王吃了都要转世投胎。
朗云何情况特殊,他身上的苗疆巫毒从小积攒,寻常医药不能解,于是应梦怜只能尝试以毒攻毒的法子,她将针蝎草与其他草药混合,再令朗云何服丹、泡药。
一晚上过去,朗云何不能合眼,疼得近乎虚脱。
江月明至今记得朗云何泡完药浴时的模样,他躺在床上,嘴唇泛白,脸色差得仿佛刚被人从鬼门关捞上来,明明连眼皮都沉重得抬不起,却用微弱的声音对江月明说:“托师娘的福,我或许还能活更久……”
江月明仰着头,浴桶里的水由温变凉。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她被屏风另一侧的动静惊醒。
有人进了她的卧房。
这个时辰出现,除了朗云何,江月明想不出还有谁如此大胆。
江月明冷声命令:“出去。”
朗云何自觉背过屏风坐下:“我没偷看。你泡了多久,水该凉了,我是好心才来提醒你的。”
“用不着你管。”
“那听不听故事?”朗云何目光下垂,他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没有一眼看向屏风,“晓春新鲜出炉的轶闻,才半个时辰,已经传遍大街小巷。我觉得你会感兴趣。”
江月明不作声,朗云何当她默许了,于是开口:“今日巳时,晓春富户张仁崇张老爷闲逛于城西市集,忽遇一蒙面持刀客,持刀客不知与张老爷有何旧怨,光天化日,竟当街行凶,张老爷遇袭,倒于血泊之中。”
“这些我都知道。”
“别急,还没说完。持刀客逃窜于山林,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