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再次放出话来,等林睿十五岁后再议亲,说给了刘太太知道。
刘太太已经从刘芳嘴里知道了一些,虽不知那日杨茹和黛玉单独说了什么话,料想以杨茹的性子说不出好话来,又急又气,一时顾不得和娘家的情分,立时便给娘家去信,只说自己无能,实在是无法办成此事,请他们派人来接杨茹回京。
林睿今年十三,明年十四,再一年便十五岁了,杨家又好容易托了贾母去信替他们向贾敏说好话,如何甘心放手,反来信训斥了刘瑛夫妇一番,且是后话不提。
此时刘家的书信刚刚送去,贾敏近来不大出门,家中琐事极多,不下三五十件,忙得贾敏分、身乏术。这日是十月二十,贾敏正在给林智做生日时穿的衣裳鞋袜,他们家在千里之外的佃农秋收时从地里挖出一块极大的乌木,价值上万,他们感念林家的恩德,又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因此忙由庄头亲自送到林家,贾敏听说,放下针线,忙命进来。
金银财宝不如一方乌木,贾敏自知乌木贵重,因林如海不在家,她隔窗问明乌木的来历,命人收下,又命人引庄头先去歇息,等林如海回来后做主。
贴身丫鬟如意走进来笑道:“我去看过了,这样大的乌木,竟是从未见过的,两个小厮合抱都围不过来呢,难为那些佃户怎么从地里挖出来的,老爷见了必然欢喜,能打出好些东西,尤其是给咱们姑娘打些家具摆设,出阁的时候定然体面,”林如海有什么好东西,必然先给黛玉攒在嫁妆里,他们对此都是习以为常,因此见了乌木,头一个想法便是先给黛玉。
贾敏道:“这样大的东西,咱们未必留得住,等老爷回来罢。”
如意听了,一想也是,遂不再言语。
这时,吉祥忽然从外面进来,道:“太太,门上的小厮在二门通报,说咱们家门口来了一个麻衣布鞋的老太太,求见太太。咱们家早先得了老爷太太的吩咐,不管是谁,一概不得拒之门外,偏生这老太太十分邋遢,因此来问太太见不见。”
贾敏一愣,问道:“可曾说了是什么来历?”
吉祥摇头道:“小厮说瞧着样子似乎是十分难以启齿,又见她这般大的年纪,冻得缩手缩脚的,脚上的鞋子磨烂了,流出血水来,细问,才知道老太太姓宋,人称宋婆,祖上和咱们家倒有一点儿亲戚,只不好追问,便先来告诉太太知道。”
贾敏忙道:“大冷的天儿,快先请进来。”
不多时,吉祥果然带着一位老妇人进来,此时已经入冬,她身上却穿着极破旧的棉袄,棉袄上破了洞,露出里面,竟不是棉絮,而是芦花,虽然满身风霜尘土,浆洗却还干净,鬓发如银,满脸皱纹,少说也有七八十岁的年纪了,她脚上的一双布鞋如吉祥所言,磨破了半边儿,露出脚趾又红又肿,裂开了无数血口,手上亦然。
宋婆看到自己的脚踩到地上精致绝伦的毯子上,留下两行脚印,不由得满身窘态,贾敏看得凄然,正欲开口,她已经跪倒磕了几个头,低声道:“给太太请安。”
贾敏忙命人搀起来,又将熏笼往她跟前挪了挪,道:“有什么话,老太太快请坐下说,我虽然不年轻了,但是嫁到林家二十年来,在姑苏只住了几年,竟是许多亲戚世交都不认得了。若是怠慢了老太太,还请老太太见谅。”
宋婆羞愧地道:“府上尊贵非凡,我们哪里算得上什么亲戚呢?若不是家里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老婆子也不敢舔着脸来求太太的恩典。”说着,不禁流下泪来。
贾敏柔声道:“您老别急,慢慢儿说,我们虽不济,可是力所能及的还是愿意帮衬。”
宋婆见贾敏对自己没有半点嫌弃,心中一定,缓缓地说明自己身份,道:“不怕太太笑话,说起来,我们和府上早就远得很了,我祖母是林侯爷堂兄的女儿。”
贾敏闻言,忙道:“这么说,老太太也是我们的长辈了。”
若按着宋婆说的,她祖母是林如海高祖的女儿,那么她便是和林如海之父一个辈分。
宋婆叹道:“我这老婆子当不起太太这么说。”
贾敏正色道:“什么当不起?亲戚就是亲戚,长辈就是长辈,难道只因身份有别,便不是亲戚,不是长辈了不成?老太太切莫如此说。”他们家对自己家的佃户尚且仁慈,何况宋婆总是跟林家有那么一点子瓜葛,贾敏倒不嫌弃宋婆来打抽丰,看宋婆的衣着打扮,以及言语神态,不必她说明来意,贾敏已经猜测到了。
宋婆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感激,流泪道:“这回上门来,求太太赏一碗饭吃呢。”
果然如贾敏所料,一面命人先摆一桌客饭,一面忍不住问道:“年前我们家的庄子上也都遭了灾遇了难,许多地方颗粒无收,莫不是老太太家中亦如此?”
宋婆苦笑道:“接二连三的天灾人祸,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找到府上。去年六月到八九月间一滴雨都没见,秋天一点儿收成都没有,幸而夏天倒收了些粮食,再者往年又存了些陈粮,还能勉强糊口,就着秋天的一点儿雨种了地,原想着第二年好歹能有所收获,哪知整个冬天大雪封山,冻死了许多庄稼,今年年初到三四月又一滴雨没下,饿得受不了了,连树皮都没有。今年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