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秋明月觉得疲惫?她一辈子呆在后院,日日见惯了这些看不见血腥的争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活着,谁能不累?
秋明月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又停顿了一下。回头看老太君,想起她之前对自己的怀疑试探,又想起最开始自己踏进秋府的时候她的百般维护和疼爱。
其实这一切,都不是假的。这个世界封建等级制度那般严明,活在内宅的女人,一生能有什么所求?活到老太君这把年纪,不过就是希望家和万事兴而已。
她有错吗?不,她没有错,谁都没有错。
这一切,都是属于女人的悲哀。
“小姐。”
绿鸢和红萼听闻了秋明韵毒发一事早就跟着跑过来了,只不过一直等候在门外,现在见她出来,便迎了上去。
“回去吧。”
秋明月神色淡然,眉宇间有一丝疲惫。抬头看看天空,日上中空,快午时了呢。
红萼绿鸢敏感的察觉到她的异样,“小姐?”
秋明月低头笑笑,忽然道:“绿鸢,我突然觉得,上次在宝华寺山脚,你说的话,其实很对。”
绿鸢疑惑的看重她,“什么话?”
“我们或许真的不应该来京城。”
绿鸢红萼一怔。
秋明月目光幽幽的看向远方,一只小鸟从天际飞过,穿梭在蓝天白云下,自由翱翔。
“你们看那只小鸟,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我就是那只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而来到这里,我就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锦衣玉食,却终究失去了自由。”
她叹了口气,唇边一丝苦笑。
“有得必有失。一直以来,我都计算着用最少的失去换来最大的得到。然而到了现在,我才发现,其实得与失,无论何时都是相等持平的。”她接住从枝干上飘落的一片树叶,手指摩挲着叶子的纹路,道:“算计,又何尝不是一种失去?失去本心。”
绿鸢和红萼不说话了,空气陷入了沉默。
秋明月向前走去,暖风融融,花香四溢。
“这诺大府邸,人心难测,等着吧,还有得闹呢。”
绿鸢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八小姐…怎么样了?”
秋明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想起绿鸢还是秋明韵和秋明容的表姐,她心中担忧也是正常的。
“李大夫已经开了药方,调养一年就无甚大碍了。”
“一年?”绿鸢咬了咬唇,又松了口气。
“总算真相大白了,也好。索性八小姐还小,一年以后也才十三岁而已。到那时也该大好了。”
秋明月知道她担心的什么,女子若是有恶疾,将来是没有好人家敢娶的。
她突然又想到之前去书房的时候,严义和绿鸢的眼神互动。她眼神微闪,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绿鸢,你和父亲的长随严义,很熟?”
绿鸢一愣,而后突然明白了秋明月的意思,小脸一白。慌忙跪在地上,道:“小姐,奴婢日日跟在你身边,除了雪月阁,就只有浣衣房呆的时间最长。严义是老爷的长随,平时很少来后院,奴婢跟他也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何来的相熟?”
秋明月蹙眉,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才问了一句,你倒是回我十句。当真越发的伶牙俐齿了。”
“小姐。”绿鸢抬起头,眼神委屈的看着她。
秋明月无奈的摇摇头,“行了,起来吧。你只是想要告诉你,豪门大院忌讳多,可别一时没了分就好。你要知道,如今我们的处境仍旧艰难。有些事我能保得住你们,有些事,如果逼到了死角,我也无能为力。”
这番话端的是无奈又慎重,绿鸢脸色立即就变了。
“小姐?”她紧紧咬着唇瓣,眼眶含着泪水。她自然明白秋明月言外之意。大家族中规矩繁多,便是丫鬟下人也必须恪守礼节。
签了死契的奴仆一生的命运都掌握在主子手里,便是日后嫁人,也得由主子安排。如果私下里偷情,轻则赶出府外,重则直接打死。反正已经签了死契,便是死了,官府也没权利干涉。
这就是这个世界不公平的封建等级制度。对于没身份没地位的底层阶级的人来说,是没有尊严和人权的。况且一般内院里出了这种事,便视为家耻,是不能公开的,也就私底下处理了。而且一旦发生这种事,受牵连的可不少,首先就是当主子的。
秋明月如今在这秋府可谓四面楚歌,如果再出了这事儿,估计就没脸再见人了。绿鸢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磕了个头道:“小姐,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定然不会给小姐添乱。”
秋明月点点头,“起来吧,时间不早了,该回去用午膳了。”
红萼扶着绿鸢站起来,跟着向前走。走了几步,秋明月却突然停了下来。红萼绿鸢也停了下来,“小姐?”
目光望过去,却见秋明轩立在月洞门前,一身月白色锦袍华贵而雅致,眉目清朗,脸色有些白,一双眼睛如飘渺云雾,看似没有焦虑,眼睛里的情绪却又化作风化作云化作空气,一寸寸一丝丝一缕缕,全都聚集在秋明月身上。
深邃得有些复杂,复杂得旁人难以琢磨。
“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