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小车祸赔点钱了事。有次是他一个人,十八、九岁的稚气少年,在一天夜晚独自站在她床前,低声说对不起。
那时她全身上下几乎缠满绷带,脸上也不例外,包得只剩下眼睛能看到他,听到他的话时她没有回应,只闭上眼睡觉。后来他和他的家人再没出现过,车祸赔偿处理的事,全由交警和她家人谈。
原来那是他的弟弟。
许嫣默默坐着。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纠结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对于那次的意外,我很抱歉。”方醒忽然开口,“他并不是故意,只是年轻不懂事酒后醉驾,我替他向你道歉。”
“哦,没事。”许嫣低着头,不大想说话。过去大半年的事,身上的伤基本痊愈,她已经不会也不想再去计较对与错。
“如果以后出现后遗症,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为你医治直至完全复原。”他的声音是一贯的冷然,不带任何喜怒哀乐。
她点点头,不说话,心里蓦然间明白一些事,一些她曾经疑惑却始终想不通的事。
“小李护士说这么多病人中你对我特别好,问我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你,当时我想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样啊。”她自言自语,恍然大悟。早该发现的问题,可惜当初说起时她正被他迷得晕头晕脑神魂颠倒,沾沾自喜想着他对她那较常人多一点的关心也许是因为他对她有那么丁点意思。真傻。
“这么说来,那些中药,难道是你弟弟熬好托你带过来的。”装满药汤的保温瓶是忽然出现的,在一个清早,那时照顾她的妈妈恰好出了病房,她睡得迷迷糊糊隐约看到有个人影走进来放下什么又出去。她以为在做梦,结果清醒后桌子上多了个保温瓶。问妈妈,妈妈说不知道是谁,打开来看到是中药汤也没敢让她喝。然后第二天是方醒拿过来的,她便以为一直都是他。
现在细想,那个人影稍矮一点,九分像他弟弟。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
方醒开了车窗,转身在后面座位上找了一盒香烟拿出一支点上。
香烟在他修长的指间燃烧,烟雾缭绕。他目光飘忽看向窗外,沉默片刻才回答。“是。”
“他很内疚,求着我一定要医好你,又求曾经是中医的爷爷写了一张药方,天天买药熬汤。”
“哦。”
如此说来倒是全明白了。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不为其他。冷是他的本性,而偶尔的关心则是因为他的歉疚或替他的弟弟感到歉疚。难怪他明明是不爱和人说话的性格却肯搭理她几句,从不和病人私下有过多接触,却会时常给她带精心煎熬的中药汤。
“谢谢你。”最后她只艰难的说出这三个字。想了许多,越想越清楚明白,心里揪得发疼,她怕再多说一个字会忍不住哽咽出声。
绿灯亮起,车子平稳的开出。两人一路沉默无语。方醒没有问她要到哪里吃饭,许嫣也不说话,一直愣愣看着窗外。
直到车开进了市区中心,在一幢仿古建筑建造的酒楼前停下。
方醒下车,把钥匙扔给了门童。许嫣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开始有点后悔今天的决定,不应该邀请他出来吃饭的。
他似乎早预约好,一进门立刻有人上前来带着他们越过大批排队等候的顾客,直接上楼梯进了二楼的包间。两人坐下,不过五分钟,还没点菜饭菜已经开始上桌。
依然无话,两人把食不言贯彻到极致,相对坐着默默吃饭。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且卖相精致的菜肴摆了满桌,许嫣吃了几口,却没什么胃口。心里难受得她只觉头痛脚痛浑身都不舒服,连胃都在隐隐作痛抗拒着,完全不想吃东西。
“不合口味的话,你自己点吧。”吃到一半,方醒顿住筷子,看着她说道。
她摇头,一点点夹着米饭往嘴里送,“不用了。”
“我是心里难受,吃不下。”她低声道。
“我没有想到,撞伤我的是你弟弟,也没有想到,你是因为歉疚才对我好。”她低头数着饭粒,尽量平静的说着。
其实他对她也没怎么好,不过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一点点小举动都放大来看,觉得他很好很好。
车祸后的一段时间,她整个人都傻了。可能会残疾的脚,骨折的手,严重擦伤的脸以及无穷无尽的疼痛折磨,那些日子她每天睁开眼看着天空都是灰色的。后来他时常在他下班后的私人时间来看她,陪着她说几句话,真的就几句话,不外是一些没事以后走路没问题之类的。说着一般医生都会说的,用着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但他的出现,一直让她觉得,那场车祸没那么糟,她没有走到绝处。
他像那日她醒来时的阳光,耀眼且温暖,几乎是她的希望,却看得到碰不着。
眼眶发热,她努力眨了几下眼,才敢抬头看他。“你有看出来么,我很喜欢你。”她慢慢说着,看着他的眼睛。
方醒平静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她看懂他眼里的神色,那大约是不忍与可怜。
她勉强笑了下,自顾胡乱点头。
懂的,他的意思,本来也没期待他会有所回应。
“总之,谢谢。”那段时间,如果没有他,会是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