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惶地躬着背脊,像一只只臣服的狼兽跪在雪地上。
若说他们在流民面前表现得像一个个趾高气昂的富贾,那么在玄阴王面前他们则是一个个卑微得小心翼翼的乞丐。
场上只剩虞子婴仍旧独帜一旗地站着之外,倒是惹来了不少人的观注,在他们眼中虞子婴的穿着打扮既不像丫鬟亦不像小姐,她身份的定义跟存在的定义都模糊,所以他们也仅多看了几眼后,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情。
图鲁咬紧后牙槽,踏前一步,努力压制住心底的害怕,大声道:“王……玄阴王,我叫图鲁,现在我想代表被你驱赶出未央城的百姓,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说个屁啊,看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流民的代表?哈哈哈哈哈……”
“吊死鬼”蓦地抬起头,对着图鲁吐出一条紫色的舌头,翻着白眼珠子,一面阴测测地怪笑了起来。
“王已经不耐烦了,所以……请让开好吗?否则啊……”“血糊鬼”抬起的那一张娴雅秀月的面容瞬间变成了一只罗刹恶鬼:“——那你们就只有通通去死了!”
五鬼站了起来,他们身后的阴鬼军亦如葱发般蹿立起来。
装备精良的壮硕阴鬼军与截道的参差不齐的流民行成了对抗的两面,而玄阴王的香辇则从队伍预留的空隙中驶了出去,而虞子婴自然是跟在其后,待他们离开后,分岭的队伍又重新开始汇成一股,牢牢地掩住了一车一人的身影。
看到玄阴王被阴鬼军掩护着率先离开,图鲁等人立即急了,但却是谁也不敢先发起攻击。
“等等!玄阴王!”
“落尸鬼”一闪便挡在图鲁的身前,他那铁塔一样的身躯比起图鲁还要高大几分,所以他一挡,便完全将他的视线遮个严严实实。
“只剩下不足半个时辰了,我们的速度必须要快一些。”“落尸鬼”憨呆地喃喃道。
“唔,对付这一群渣滓,其实半个时辰绰绰有余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果然人生是险恶的,我们必须小心,万一又失败了……”“丧气鬼”小声地碎碎念着。
看着如铜墙铁壁的精兵将他们围堵起来,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阴冷杀意,像刑台上的侩子手一样,对即将下手的犯人保持着绝对冷酷的心肠。
“啊——”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先变得青白,阴鬼军逐渐接近的“察察”脚步响声,在他们的耳朵里,就和末日审判的号角那样洪亮骇人。
毕竟这群流民曾经都只是一群安稳过日子的普通百姓,刀啊剑啊、受伤流血啊、军队屠杀啊这种一听都会令人害怕的东西,即使再怎么有心理准备,面对的时候都经不住打怵。
“鬼!你们就是一群无恶不作的恶鬼!如今北疆国已经民不聊生,而你们……一天到晚却只知道不断地收刮民脂民膏来享乐,逼着我等出城变成一支流寇,玄阴王你们都会得报应的,总有一天,圣灵会来替天行道的!”图鲁梗着脖子,逼着自己对视他们那一双双恶意浓稠的眼睛,将一直压在心头的话一口气地喷嚣而出。
或许是太害怕,也或许是太紧张,当他将这些话全部说完后,禁不住全身激烈地颤抖,像是寒冷不得了,又像是累得骨头都快散了,不住地喘着粗气,两眼瞪得大大得,都快要脱眶了的程度。
虞子婴随辇前行的脚步骤然一顿,她微黯下眼眸,微微偏过头,朝后方看去,表情沉寂而幽阗。
“圣灵”?
是惰曾经提及过的那个跟殷圣有关“圣灵”组织吗?
为什么那个叫图鲁的青年会知道圣灵?惰不是说,圣灵已经久绝迹于九洲大陆了吗?
为什么现在她又会从一个被玄阴王驱赶出城的流民嘴里听到?
“将娇嫩的女人跟小孩统统给老子留着,其余的……杀!”“饿死鬼”开始又狠狠地嘴里塞了几个饼后,便准备大干一场地捥起袖子。
“你准备跟我抢人吗?”“血糊鬼”甩了甩手中的血袋,勾唇斜睨着“饿死鬼”,那眼神流转时,流露出一种铁锈味道的杀意。
“你们也不用争,这种事情……就看谁下手快了,来一局吧。”“吊死鬼”嘿嘿地冷笑一声。
“仍旧是看谁最后杀的数多吗?”“落尸鬼”茫然地问道。
“不睹,反正最后一定是我输,我一定会输的,我怎么总是输呢,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赢过呢……”“丧气鬼”苦丧着脸,嘴里念个不停,就差没对个手指了来表达自己的黑暗情绪。
“老规矩!”五鬼不约而同地笑了,这笑落在阴鬼军的眼中皆是一寒,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准备开始屠杀的征兆。
图鲁等人觉得头上仿佛着了一个霹雳,四肢顿时麻木起来。
图鲁连忙紧紧抓住他的阿爸的手臂,将他护在了身后,而之前围拢在阴鬼军四周的流民却慌了,脸色惨白,像是被棍打了野狗跳散了开来,他们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难以维持先前的底气。
有时候无论先前设想过几遍,几十遍,当真正面临自己不擅长甚至恐惧的事情,人第一反应总是退、躲,闪避,能勇敢直面对抗惨淡的人生的人,也至少给他们预留上许多心理准备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