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宫里便有人来回话了,让袁氏三天后入宫觐见。
袁氏对镜而坐,看着梅雪在她身后利落地挽着发髻,不由笑道:“这二品命妇的服饰我倒从没穿过,原本是带来京城应应景,没想到还真用到了。”
对于袁氏母子关系日渐融洽起来,梅雪自然是乐意看到,这次因着宁湛兄弟俩的亲事跟着袁氏入京她心里也高兴,此刻听袁氏这一说,不由笑着应道:“夫人穿什么都美!”说着打开了妆奁,挑了一只绞丝的梅花吐蕊金簪给袁氏插上,又选了两朵紫红色的绢花别上。
袁氏惯常作清淡的打扮,所以显得年轻,再加上她人美肤好,自然不用过多的装饰,只往人前一站必然就是焦点。
可此刻一穿上厚重色彩的命妇服饰,那一身尊贵的气度真是掩都掩不住,艳丽得有如朝彩霞光,袁氏在镜中反复看了看,“我这身装扮若是将后宫里的娘娘都给压过去了那才是罪过呢!”说着牵了牵唇角,眸中闪过一丝莫明的光华。
“夫人的美自然是谁都压不住的。”
梅雪对袁氏是绝对的忠诚,近乎演变成了一种虔诚的信仰,见袁氏在镜前转了转,不由唇角含笑,“夫人眼下爱笑多了,可不像从前那般清冷,与两位爷关系也缓和了,奴婢看着也觉得欣慰。”明明是笑着却觉得眼睛有些发酸,梅雪赶忙伸手拭了拭眼角的泪。
袁氏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才扬了眉,“瞧你说的,到底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他们是我在这世间上最后的亲人了,我不对他们好还能对谁好呢?”转身一手搭在了梅雪的肩头,“走吧,可别让娘娘等久了!”说罢率先越过梅雪往外走去。
那个皇宫,从前她根本没有机会踏足,也没能亲眼见证过它的辉煌,待她出世时,那一切繁华都早已经化作了烟云,又有谁知道她拥有着前朝皇室的血脉?
坐在马车上时,袁氏的心情还很复杂,从来不知道紧张为何物,可此刻却不由攥紧了双手。
“夫人?”
连梅雪都诧异得看了她一眼,关切地坐近了。
“我没事。”
袁氏摆了摆手,待马车停稳了,已有领路的宫嬷嬷在外候着,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优雅地落了车。
袁氏的美貌足以让任何人惊艳,所以面对车下一众失了魂般的宫女太监,她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目光却在四处扫了扫,心情缓缓下沉。
这便是那巍峨的宫殿,那许多人心心念念的权力之地?
看来也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好,只看那高高的围墙便能阻挡掉多少人的梦想,而住在这里的女子却永远也飞不出这个看似华丽的牢笼。
袁氏一路走着一路看着,心中不禁有些同情这里的女人们了。
华丽的金钻,闪耀的珠光,堆砌而成的不过是虚妄的想像,真正能被她们握在手里的又有几何呢?
袁氏的曾祖父是前朝的一位王爷,朝代更迭后便隐姓埋名流落民间,只有袁家家传的祖谱上记载着历代祖先的生平,到了袁氏这一代自然对这些前朝旧恨已经埋得很深远了。
而袁氏从小也过着千金小姐一般的日子,只是那一年在回乡途中遇到了盗匪劫杀,她的生活才因此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家罹难,只留下了她一人躲在马车厢底才逃过一劫,而那时的袁氏不过才七岁。
是风霄救了她,带着她回了归元宗,将她给养大,陪着她习武,带着她手刃了仇人,所以她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很深,深到已经刻入了骨髓,融进了血肉。
就连梅雪也是风霄给她送来的丫头,陪伴了她那么多年,直到如今。
若是宁远没有出现,恐怕她的生活也会完全的不同,她无心介入尘世间的纷扰,却又不得不走上一途。
袁氏的思绪飘得很远,可脚步却未有停歇,随着宫嬷嬷一路穿过殿堂走廊,远远地便瞧见了挂着金色牌匾的“锦绣宫”。
从前的锦绣宫或许还是人流穿行,可自从太子被废,皇后娘娘也很少出来走动,那些面见的妃嫔和命妇们也随皇后心意,并不一定都能有机会入宫觐见。
袁氏代表着宁远,代表着西北手握军权的宁家,这在皇上眼里自然是不一样的。
初接到袁氏的牌子,皇后还怔了怔,接着还是问过了皇上的意见,这才决定见一见袁氏。
进了锦绣宫,袁氏行了礼便低首站在一旁,就听得上座之上一道温柔细腻的嗓音响了起来,“给宁夫人赐座!”
便有宫女搬来要锦凳,袁氏谢过后大方地坐了,梅雪便站在她身后。
“久闻宁夫人美名,今日得见才知名不虚传,生生将咱们一众姐妹都给比下去了!”
皇后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好似自始至终都维持着那种不变的音调,虽然好听,却又像隔着一段距离,就像眼下这样,听着明明是赞赏,却没有多少真心实意的欢喜。
袁氏便抬起头来扫了一眼,皇后娘娘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衣裙坐在正中,看起来端庄而又高贵,在她的左右下首还坐了几个宫妃与命妇,有鲜艳的颜色,也有比较死板的色调,看来这就是宫妃与命妇的区别。
袁氏在心里不以为意地低笑一声,便起身微微一福,“皇后娘娘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