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下已是深秋,荷花早就谢了,荷叶亭亭立于水面,半卷半枯,留着未被采尽的莲蓬如谢了妆容的少女,身姿纤纤,随风轻轻摇曳,别有一番趣味。
韩夫人给小鱼准备的小园子就在荇翠馆的隔壁。
那里原是一片花圃,垒着几块奇石,中间还引了一条小渠,做出清泉流石,藤萝绕树的景致,当家主母一声令下,把那些花草都拔了,石头也挪了地方,地都给翻理了一遍,小溪水还留着,旁边又挖了一口浅浅的小池子。
韩 福家的引着小鱼过来看地,还笑着说:“我们家老爷跟夫人闲白的时候说过,那时候您才十岁出头,就说动了江陵县主簿把家里好好一块花园子给全推了用来种玉 薯。我们夫人说,这有什么难的,小鱼来的时候我也能把花园子给推了,随她种些什么。这不,前些日子就请人来翻整过,下头还埋了一层基肥。”
小 鱼笑得嘴都合不拢,双手合什对着正院的方向拜了拜:“还是外祖母疼我。不过你下回对她说说,何叔叔家那园子可不是我叫他推掉的。他自己把那些花草全拔了让 我过去种呢。他那时候还说,若是我真能种出来玉薯,把宅子送我都行。结果后来我种出来了,他就又把自己的话给忘了。”
韩福家的听小鱼说的生动,也跟着笑。
“我想啊,他忘就忘了吧,总不能把他那一大家子赶上街上睡去。”小鱼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何叔叔到哪儿都得给我说好话!”
韩福家的故意露出气愤的样子:“那个何主簿也太过份了,说话不算数,真是枉称君子,回头我对夫人说道说道,让她老人家给你讨公道去。”
小鱼吓了一跳:“诶诶,我是开玩笑的,何叔叔对我可好了,跟亲闺女似的,你可别去外祖母那里乱说啊!”
韩福家的挤了挤眼睛:“我在您庄子上住了几日,也看过那位主簿大人几回,样貌人品端的不错。小姐,您可是……”下头的话就只可意会不可言说了。
“没的事没的事。”小鱼连连摇手,开玩笑,她以前是想让何崇给她当爹的,但是这事又不能强逼硬撵的。若是让这碎嘴婆子去韩夫人那儿乱说一通,到时候不得拖累陈氏没脸啊。
“嬷嬷您可千万别瞎猜,何叔叔跟我合伙做着生意呢,若是你出去乱说让他生了我的气,生意做不成了你可得来养我啊!”
还做生意啊!
这年头哪有未出阁的小姐抛头露面做生意的?!
韩福家的嘴角抽了抽,但这位小姐跟一般的小姐也不一样,虽不是家里正经嫡出的小姐,但夫人宠着她,随着她,看她哪儿哪儿都是好的。她不过一个奴婢,真没立场说她些什么。
小鱼蹲下身,拿手捻了捻土,查看土壤的湿度,又去看小渠和池塘,心里大概有了些算计。
在地里转了小半个时辰,鞋底脏了,裙子上也沾了不少泥点子,韩福家的一劲儿劝她回屋里歇着去,好好梳洗休息,下晌好去陪老夫人说话。
小鱼初来乍到的,也的确用不着这样着急,便听话跟着她去了荇翠馆。
这儿是她未来大半年的新家,小小的庭院,干净整洁,看得出来是每天有人清扫打理的。陈氏正指挥着几个丫鬟将车上的厢笼都打开,把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理好安置进去。
小鱼卷了袖子,也去帮那些丫鬟抬行李,被韩福家的一把拉住。
“我的小姐喂,这些粗活哪里用得着您动手指头?都放着,交给下人来做。”
“我闲着又没事……”
“哪里就能没事了?您去净个面,换身衣裳,喝杯茶,在屋里看着就好。”
“我以前也跟她们一起的嘛。”
“那是以前,您在自己个儿的庄子里头,想怎么弄怎么弄。现在您是韩家的孙小姐,下人这么多,您再是再伸手,可不是她们伺候不周?您也不想让她们挨罚受板子吧。”
“哪有那么严重。”小鱼嘟囔着,不过还是乖乖去洗手了。
到深门大宅里头,规矩多,说道多,哪有在庄子里那般自在宽松啊。
玉瑶笑着将小鱼拉到了一边去,亲自服侍她洗了手,净了面,又去箱子里挑了一套鲜亮的衣裳让她换了。
“姑娘就坐一旁喝茶吧,咱们不是买了几个小话本子吗?您就坐那边的罗汉榻上看会子书,别来抢奴婢们的差事了。您要再搭手,咱们的月钱要被扣了。”
“少来,你的月钱是我娘给的,她哪会扣过。”小鱼打了个哈欠,脱了鞋上了床。
玉瑶将她那双沾了不少湿泥的鞋拎了,叫了个小丫头过来去井边打水刷鞋,回身从箱子里挑了床紫金底绣百荷的厚缎小褥垫子翻出来搭在她膝盖上:“略看一会,若是累了眯一眯,晌午还有家宴。”
“嘿嘿。”小鱼抬手在玉瑶脸上捞了一把,“你这么贴心可人儿,将来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小子。”
玉瑶脸上一红,抬手把小鱼的爪子拍了回去,一扭身,气乎乎的走了。
一旁的陈氏拿手指头戳她脑门:“你这张嘴,就没个把门的时候,这种玩笑也好开?”
“哎呀,自家姐妹怕什么嘛。”小鱼没脸没皮地笑着,“玉瑶又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