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赫连氏在章德海的搀扶下走到一半,中途擦干泪,颤声吩咐:“走,去养心殿。”
章德海知道贵嫔还是怕韦贵妃告三爷的状,只得跟着过去。
养心殿外,因为宁熙帝病中不见人的关系,大门紧锁。
韦贵妃站在廊下,余怒未消,已经捎话给姚福寿,想要进去面圣,此刻正在等着通传,见到赫连氏来了,还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知道她什么目的,喝叱了一声:“你个贱人来干什么!”
赫连氏也没说什么,几步上去,竟双膝一曲,跪了下来,顿时章德海便惊叫起来:“主子,不可啊——”
韦贵妃也是吓了一跳,却更是得意:“你不要求本宫,你的好儿媳,自己做错了事,还将污水泼我韦家头上,你的个好儿子更是不想活了,竟敢跟我动手,今儿我就叫皇上评评理!看他这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值不值得受这么重的嘉赏!”
赫连氏胸脯起伏,泪水夺眶而出,再听最后一句话,脸色更是刷的惨白,抱住韦贵妃的羊皮金丝小靴:“贵妃娘娘,求你了,妾身代秦王给你赔罪了,千万不要跟皇上说!——求贵妃娘娘了!”
韦贵妃哼了一声,气意又上来,见赫连氏跟平日一样低顺,冷笑:“求本宫?那你给本宫磕头,一边道歉一边说你这个贱人教子不善,磕到头出血,本宫就算了!”
章德海一惊,平日这贵妃说什么,自家主子都会照做,不敢有半点得罪,今儿为了三爷,更不可能不答应,忙阻止:“主子,不要——”依韦贵妃的脾性,怎么会让贵嫔磕几个头就算了?这分明是故意整贵嫔啊!
赫连氏却宁可信其有,往后挪了几步,腰一弯,在坚硬的水磨砖石地面上磕起头来,嘴巴里含着泪,含糊不清地兀自念叨着:“是妾身教子不善,是教子不善……”
每磕一下,地面便轻微一震响,才七八下,赫连氏雪白的额头绽出了红花,血肉模糊。
“主子——”章德海眼眶湿润,想要拦,偏偏又拦不住,却听韦贵妃笑起来:“哈哈!好乖的狗!”
正在这时,姚福寿推门出来,见到这一幕,虽然眉头一皱,却也没多说,只道:“贵妃,皇上宣您进去。”
“贵妃娘娘!”赫连氏抬起满是血污的脸,望向韦贵妃,眼神里慢慢是乞求,又拼命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韦贵妃没理睬她,对姚福寿应道:“皇上精神好些了么?”
“嗯,今儿好多了。”
韦贵妃笑着点头,走到门槛前,又回头望了一眼赫连氏:“皇上今儿精神好,等会儿本宫说起你儿子的好事时,皇上应该不会太气!哈哈!”
赫连氏瘫软在地,眼看着养心殿大门轰然关闭,章德海含泪搀住她,咬咬牙,朝殿门里的韦氏吐了一口唾沫子,呸道:“主子该知道,贵妃怎么可能说话算数?要你白白磕头,结果还是要告三爷的状!这种人,你就不该相信她啊!”
赫连氏恍恍惚惚地起身,靠在章德海的手臂里,离开养心殿,朝萃茗殿走去。
快到殿时,章德海只觉主子微微发抖,看她额头还在汩汩流血,皮肉翻起,伤口不浅,光看着都疼,就算好了,只怕也会留疤,心疼道:“主子,奴才回了殿就叫太医来给您包扎……”话没说完,贵嫔已经轻轻推开自己。
赫连氏脸上泪早就没了,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发髻,一双深邃美目有着从未有过的冰冷,唇角略朝上倾斜,形成一个令人觉得诡异而畏惧的冷笑弧度,好像根本不觉得疼,声音变了个人,异常陌生,手轻轻一挥:“章德海,先进殿去,将我床头多宝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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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清修,侍疾
思罚殿。
与宫苑中其他殿室不同,这里的殿檐墙壁并非金碧朱黄的鲜亮色,而是深色系,地砖如明镜,光滑而冰冷,不像其他殿室,大冷天儿早就铺了茵毯。
游廊曲深,钩吻峻峭,四方褐色玉柱冷冰冰,擎天而立。
处处形同冷宫。
却比冷宫更要让宫人畏惧。这里是后宫惩治贵女的殿所。
思罚,亦通司法。
上一个在殿内受过罚的主子,是已贬为庶民出宫的永嘉郡主,此后清净了许久。
但空气中,隐约还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幽静环境中,也仿若还环绕着女子因为针尖黥面的声嘶力竭。
金鹤博山炉里安宁定神的檀香,却定不住人心。
贾太后坐在上首,刚才听说云菀沁的事,虽已气过了一遭,此刻仍是愠意不改。
旁边,蒋皇后伴坐,双手覆在膝上,不动声色地看着。
“秦王妃,你太叫哀家失望。”
再没往日一口一个亲昵的丫头,太后的直呼称号,让殿内气温又骤然降低不少。
座上人不是祖母童氏,不能用博取怜爱来逃避责罚,云菀沁双膝紧挨着砖地,垂首低颌:“臣媳自知辜负太后期望,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