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屏声静气,等着宁熙帝暴跳如雷,甚至喝叱进来,拎蒋国舅出去。
室内却是长久的沉默。沉默过后,居然……风调雨顺,什么事都没有。
蒋胤看着沉默不语的宁熙帝,虽然面前的天子没有反驳自己,可他的举动,显然是对那云家小姐有些兴趣,不然怎么会一步步地将那女孩与皇宫拉近?
与此同时,昌平殿外,巧月今儿遵照自家郡主的意思,今天一天都盯着这国舅爷,发现他自从出了竹林,一直坐立不安,现在竟来了皇帝这儿,——看来一定是跟那云小姐有关。
这么一想,巧月走朝昌平殿走去。
姚福寿见到是永嘉郡主身边的人,语气倒还客气:“皇上有客。怎么,郡主那边有什么事?”
巧月温婉一笑,将袖子里早就备好的一卷纸轴亮出来晃了一下:“姚公公,奴婢家郡主今儿在围场见到皇上与一群贵胄马上风姿,发了诗兴,这不,写好了,特意给皇上来品鉴修改。”
永嘉郡主经常将手作差人送来皇上这儿,皇上也最爱当这侄女儿的老师,姚福寿不疑有他,将巧月往里面引:“那好,巧月姑娘在外厅等着罢。等国舅爷走了,您再进去。”
巧月笑着道谢,到了外厅,坐了会儿,见那姚福寿走了,悄悄起身。
连姚福寿都打发了,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算得什么。巧月手一挥:“你们先下去吧,这儿有我照料。”
永嘉郡主在宫里是个什么人物,眉毛一蹙,皇帝便得罚几个人!几个宫人不敢说什么,默默退到边上。巧月贴近门帘,只听室内,两名男子压得低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在追忆多年前的往事。
一字一句,清晰无误,听得巧月眼睛仁儿睁大,有点儿不敢相信,直到那蒋胤似要离开,才连忙闪身回到座位上,见那蒋胤出来,方将手作拿出来,强颜欢笑送了进去。
半刻钟头后,巧月从昌平殿告退出来,匆匆回去,将蒋胤的行踪,事无巨细地对永嘉郡主禀报一通。
永嘉郡主也是脸色一变,继而神色宽舒了下来,面上绽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这不是天助我也么,瞥一眼锦绣帐子外的天色,问道:“这个时候,女眷那边应该都去浴池了吧?”
巧月跟了永嘉这么多年,哪里会不明白郡主想什么,一愣,马上回答:“是的,郡主,——云小姐只怕也过来了。”
永嘉郡主盛着笑意的眸子扫了一眼梨木食案上还未收拾的晚膳,顺手拿起一小坛还未开封的佛手露,站起身,示意婢子给自己披上披肩。
“郡主这是要——”巧月一疑。
“你不是刚给皇伯父送过我的诗作么,有酒无诗,像什么话?”也罢,那就靠她来亲自加一把柴火,推波助澜一番,若是成事,待堂兄回来……两人今生只怕也无缘了。
那云氏休想肖想他。
“郡主,那佛手露的度数烈,皇上酒量浅,喝不得,两口就会醉,您忘了么……”巧月提醒。
永嘉郡主深深看了巧月一眼。
巧月话音一滞,明白了,这恰恰就是郡主的打算。
昌平殿,蒋胤离开后,宁熙帝正坐在榻前沉思,听外面有宫人通传,说永嘉郡主来了,脸色微微好转:“快传。”
面前的侄女儿像往常一样,柔柔可爱,拜过之后便凑拢上来,撒娇道:“伯父今儿怎么像是不高兴?是不是永嘉表现不好,哪里惹了伯父生气?”
宁熙帝刮了侄女儿的鼻子:“谁都能惹朕生气,就是你不可能。”
“呀,难道还真的有人惹了伯父生气?”永嘉脸色一垮,皱了皱白嫩的鼻子,脸涨得通红,就像是惹了皇帝生气的人是自个儿的杀父仇人一般,小手儿往案上一拍,拉出个架势,想要喊人。
巧月暗中看着,这些年,皇上就是吃郡主这一套,果然,宁熙帝笑了起来,将她制止了:“好了好了,你有孝心,已经没事了。”
“伯父既然宽宏大量,就算了,不然永嘉一定不会轻饶那人。”永嘉努努嘴:“天下竟还有敢惹万岁的人,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嘛。”
宁熙帝轻喟一声:“万岁又怎样?也不一定是十全之人,想要的,也不一定都能得到。”
永嘉郡主明白皇帝在感叹什么,顿了一顿,面上浮出一片天真烂漫,娇道:“伯父这是说什么话,若是连天子都有得不到的东西,那么咱们这些凡人,不都个个愁死了!做皇上的,就该享受天下一切,不然做皇帝还有什么用!怎么可能有得不到的东西?天下的人和事,都不是独一无二的,这个东西没了,就用那个代替呗!皇上富有天下,怎可能找不到想要的!”
这话若是别人说,不是死罪,也得受罚,由永嘉口里说出,就像是年少的无邪小侄女在跟长辈交流心事,完全没有半点压力。
宁熙帝被永嘉说得有如醍醐灌顶,訇然一震,被蒋胤阻止过后,本来还真有点儿迟疑,此刻,所有的顾虑烟消云散,手不觉一蜷,握紧了。
自从撷乐宴后,他就被绊动了心事,只想看那女孩儿一眼。是啊,他是天子,难不成这点事都不能得偿所愿?
永嘉熟悉伯父的性格,见他下定决心的模样,唇角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