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菀沁疑窦重重,这手帕就算手工再精美,价值再贵重,毕竟只是个手帕,不至于要用暗格保存,显然,这手帕的意义大过本身的价值。
这帕子也显然不是爹的。爹的心思,一门儿用在怎么升官上面去了,甚少有这种闲情雅致,用这帕子的,显然是个对生活极用心,十分注意细节的风雅之人,而且,那帕子上的字迹,也不是爹的。
既不是爹的,又不是那怜娘放进去的,这暗格就只有自己与娘知道,恐怕十之*就是娘亲放进去的了。
是娘的东西……又是男式手绢。
云菀沁心中一个咯噔,再仔细看了一遍帕子上的诗,可短短二十个字,哪里能看出个所以然,正在这时,耳房外传来咚咚脚步声,妙儿找来了,压着低低的声音正在喊人:
“大姑娘,大姑娘——”
云菀沁没曾多想,只将那淡金梅花手帕收在袖子里,飞快转身去摁了雄狮的右目,立柜后的抽屉慢慢伸缩回去,同雪白墙壁重新融为一体,她将立柜挪回去挡住暗格,迅速出了耳门,拉了妙儿便先出了皎月阁。
出去走远了几步,妙儿方才喘着气,一脸紧张:“大姑娘,不好了,西院那边出事儿了,刚初夏过来,说是老夫人晕了!”
“什么?”云菀沁一惊,怎么就晕了呢,拉了妙儿就跑去祖母那儿。
却说就在云菀沁私探家中旧书房之际,西院那边也是上了一场好戏。
怜娘与冬姐去了西院,进了里屋,见老太太盘腿坐在临床炕榻上,垮着一张脸。
听说连继室夫人白氏都敢打骂,最是刁泼的嫂夫人黄四姑正站在童氏旁边,也是睨着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看着自己。
怜娘浑身一个激灵,只怕不对劲儿,晌午的请安过了,晚间的请安还没到,老太太叫自己来能有什么事儿?她眼珠子一转,款款几步走上前,轻柔一福,讨好笑着:“妾身见过老夫人,正准备过来请安呢,没料老夫人已经叫人来唤了,妾身反应慢了,还望老夫人恕罪。”
童氏虽气这瘦马瞒着自己,却也不想一开始就责骂,只冷笑着暗示,先给她一次机会坦白从宽,语气不无讽刺:“你每日早中晚三次请安,次次都不落下,来了便奉茶立规矩,汇报日常事儿,事无巨细,对老身这般孝顺诚心,恕什么罪?”
怜娘哪里知道童氏心头对自己正窝着一把火亟待爆发,听见童氏字句都在夸,放宽心了一些,许是自己多心了,语气越发的谦逊柔和,头压得更低:“老夫人过奖了,孝顺诚心,这是妾身的本分。”
话音没落,童氏火气一腾,还在装模作样呢,顺着杆子往上爬,脸皮子够厚,给她机会她不要,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顺手捞起炕床上一根小美人拳,毫不手软地啪一声掷在地上。
其实童氏本欲将那美人拳摔在脚下的地上,壮个声势,立个威罢了,只没料近日风湿骨痛,浑身酸痛,手脚骨头本就不活泛,老人家一下子失了手,掌握不住力道,怜娘又正站在跟前,那把冷硬竹藤制的尺长美人拳一下子偏了方向,咻一下,正打中了怜娘的小细胳膊。
这一下不轻!美人拳噗咚落地的瞬间,怜娘捂住纤细的笋臂儿,美目瞪圆,咬住唇,泪珠子滚了出来,轰隆跪了下去:“妾身做错了什么,还望老太太给个明示。”旁边的冬姐亦是吓了一跳,因这主子极得老爷宠爱,老爷总叫她贴身好好照顾,若有半点不周便拿自己是问,当下条件反射上前,将怜娘袖子掀了半截儿,顿抽了小口冷气:“姨娘,手臂都肿了呢。”
童氏一看更是恼火,这个怜娘,还当真成了骂不得,碰不得了?历来做婆婆的,便是连正室儿媳都有资格打骂,何况是自己给儿子买来的瘦马,那天叫儿子失态闪了腰,险些在家人面前丢脸的事儿,童氏还记在心头,只没机会说,今儿新怨旧恨一起算,正好立个规矩,教训一番。
怜娘见童氏的脸色不妙,只怕自己会挨打受骂,用眼色叫冬姐离开,偷偷去看老爷散衙回来没,回来了便赶紧叫老爷过来搭救自己。
冬姐意会,慢慢退后,移步到门帘边,猫腰出去便一溜烟跑了。
屋内,黄四姑瞧了一眼婆婆的神色,即时开了口,啧啧两声:“怜娘,你还敢说你孝顺诚心!什么叫对婆婆掏心窝子?俺在家中烧饭时多舀一勺米,多裁一件新衣裳,都得跟婆婆汇报,这才叫做诚心,叫孝顺。你呢?那慕容家的二少爷重新上门来说亲,想要重娶大姑娘,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不对婆婆说一声,亏你还一天过来三次,每次说的话,全都是虚情假意,该说的却不说,没一句实诚话,怎么能叫婆婆不生气?敢情俺婆婆只是上门来作客,你看着婆婆迟早要走,所以不当回事儿?”
怜娘心底敲起锣鼓,惊慌一闪,这事不曾告诉老夫人,一来是因为连老爷都没对童氏说,她自然是以老爷为主,顺着老爷,二来,她虽来云家不长,却也看得出来,大姑娘将这乡下来的老婆子哄得不错,要是给童氏说了,那童氏必定得与大姑娘提起,大姑娘要是不愿意,童氏必定会帮大姑娘求情,万一老爷拗不过寡母,这事儿就砸了。
要是等老爷与那慕容二少将事先暗中定了,童氏也就没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