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前夕,西院那边传话过来,童氏跟黄四姑已经从瘦马馆回来了,叫大姑娘去看看。
去了西院,刚一打帘子,童氏盘腿正坐在炕上,见着云菀沁,笑着招手:“沁姐儿来了,来来来。”
云菀沁过去躬身一福:“奶奶。”
坐下后,童氏笑道:“奶奶今儿与你婶子在瘦马馆挑了几个丫头,看起来都水灵灵的,也不知道哪个好,已经与刘妈妈落了订,我打算先叫她们进主院熟悉熟悉,就当调教,再从里头提拔一个上来,若是不好的,就当做婢女使唤罢,你来得正好,你眼光好,给奶奶瞧瞧,给个意见。”说着,便吩咐婢子将人带上来。
没过一会儿,婢子就牵引着三名女子上来。
瘦马馆的姑娘年纪都不大,故称为雏妾,一般是为了迎合客人贪恋年青女子的心理,多半只有十三四,十岁左右的也不少,七八岁的都不稀奇,但一定都是身子清白,生得娟秀干净,脑子灵活,进了瘦马馆后,开始学习吹拉弹唱,诗词歌赋,专门研究如何取悦男子,总之,就是为了培养一个合格妾侍或者一等侍女的地方。
许多大户人家买了去,便如童氏一样,先当婢女放在身边调教,慢慢的,主子兴头来了,便会收了房,再往上抬身份。
虽然说姨娘比主家的女儿小不奇怪,但云菀沁生怕童氏挑个七八岁的女童回来,没料到,这三名女子看上去,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年龄大许多,有的比自己似是还要大个两三岁。
童氏买瘦马,就是为了给儿子添香火,再则,儿子已经奔四张的人,若选太小太嫩的瘦马,只怕不懂得体贴照料人,哪里会买那些身子还没长齐全的嫩苗苗,今儿净是挑那些看上去个头高挑,已经长成熟了的瘦马,难得拣出这三个,此刻笑道:“你们三个,还不来给大小姐请个安。”
三人只听说面前少女是侍郎府的千金,俱是提起精神,不敢怠慢。
一个穿浅绿布衣裙的个头最高,发间点了几枚珠花,耳下镶了耳珰,相貌很有几分俏丽,眼珠子尤其的灵活,转来转去,看上去最是懂事,也极会讨好人,一听老太太发话,身子不易察觉往前一倾倒,挡在两人前面,最先弯腰,两只保养得嫩白纤滑的手拢在腰前,学着瘦马馆里刘妈妈教过的规矩,福了一礼,抢道:
“奴家桃花,见过大姑娘。”
童氏在旁边插嘴:“桃花年龄最大。”
另一名身着碎花开襟小衫的,反应迟钝一些,且有些紧张,听兰花说完,语气有些抖索,结巴:“奴,奴家蕙兰,见过大姑娘。”
蕙兰皮肤微黑,可身材却微丰,这也是童氏看中她的原因,若是被儿子看中,好生养。
童氏语气有些遗憾,又低声道:“蕙兰倒是像有几分像咱们乡下的女孩子,只是嘴巴笨拙了点儿,相比另外两个,稍微有点儿粗手大脚,刘妈妈说,因为进瘦马馆最晚,没来得及多加调教和保养。”
等桃花和蕙兰都自我介绍完,最后一个瘦马才轻移小步,上了前。
女子身穿一身藕粉色布裙,腰上系了绾带,打了个小巧的兰花结儿,乌黑头发没有任何点缀,只鬓间插一朵小簪花,打扮看起来素素净净,不艳不妖,明眼人却看得出来,最精心,此刻垂着小脸,声音柔如天籁:“奴家名叫怜娘,大姑娘多福多寿,有礼了。”
怜娘,云菀沁心头咯噔一动,那二姨娘的闺名便是含着个怜字。
雅致楼,怜娘。
是前世那个姨娘?
虽从没前世的二姨娘打过交道,但眼前这个怜娘,倒与听过的作风差不多,懂得把握人的心理,不慌着争抢,晓得与其争第一个,最后一个压轴的,才会更加叫人印象深刻。
一出场,与人台词又不一样,越发是别具一格。
倒是个稳性子,也颇有几分心计。
云菀沁眼眸一沉,淡淡道:“头低得那么下干什么,主家的脸莫非长在了地上。瘦马馆教过你面见主家的规矩,就是含情脉脉地垂头说话?”
怜娘没有想到大小姐当下教起规矩来,娇娇滴滴抬起头,一张巴掌小脸儿柔白无瑕,一双汪汪水眸纯如纯镜,立马汲了一层朦朦雾气,轻咬嫩唇:“大姑娘,怜娘一时紧张,怜娘有错。”
五官倒不算太美,可这副柔弱姿态,确实人如其名,也是男人喜欢的那一款。
云菀沁望了童氏一眼,得了允可,凝视三人:“瘦马馆教的不过是理论,到了主家才是实践,并不是卖娇弄痴才能得到主子的怜爱,可不要弄巧成拙。今儿第一天来,既然有这机会,便顺便与你们提一下,我家老爷是朝廷命官,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言行都被外人看在眼里,不能行错踏错,不是那些三教九流的土豪商户,既是进了宅子,不管你们日后是婢子,还是通房姨娘,必须得摆正心眼儿,外面学到的邪魔外道的旁门手段,可不要在云家施展,不然今后,纵是老太太和蔼宽容,我定也不放过!”
三人被赎买之前,听刘妈妈说过,云家原配早逝,继妻大病过后独居佛堂,不理家事,在后院主理中馈的,如今只有刚从乡下来的老太太与一个年资颇长的姨娘,却哪里想到背后还有个云家的嫡出大姑娘在管事儿,还是个这般厉害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