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失眠,一把扇子放进箱笼又拿出来,枕头下放一会儿又扔出去,今日走时也一样,放下又拿起,终是塞进了袖子,这会儿都要睡着了,手依然紧紧捏着扇柄。
这时马车一顿停住了,就听车夫在外唤一声三老爷,乔仁弘温煦的声音在外响起,“赵二,哪里去?”就听赵二回道,“亲家老太爷病了,送三太太回庆州府去瞧瞧。”车帘被掀开来,乔仁弘探进头来唤一声淑娴,“怎么?岳丈病得重吗?”淑娴双眸中含了些水汽,“不怎么重,只是我惦记,要回去瞧瞧。”
乔仁弘抬脚上了马车,张妈妈和绿珠忙下去了,乔仁弘坐在淑娴身旁道,“那我也得去瞧瞧。”淑娴心中一声叹息,这些日子瞧不见他,以为能忘了,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再看到他带着关切的脸,心中却又起了波澜,倒盼着他狠一些决绝一些,这时乔仁弘看着她道,“上次惹急了淑娴,就忘了吧。”
这时马车外一声娇呼,“哎呀,三老爷,奴家肚子疼得紧,要不要找郎中来,三老爷,奴家疼死了……”淑娴扭了脸,乔仁弘温和的脸上现出一丝惊慌来,搓着手为难道,“淑娴,这个……”淑娴笑笑,“自然是仁弘的孩子要紧。”乔仁弘一脸感激,“还是淑娴明理。”
说着话跳下车去,淑娴一声冷笑,这样的手段,他竟瞧不出来,他糊涂如此,我又何必贪恋他那虚无的温和?他的愧疚和感激,也并不是我想要的,淑娴端坐着,手指碰到袖筒中的扇柄,刷得掀开马车帘,说声等等,乔仁弘站住了,他身旁一位娇媚的女子朝她看了过来,张妈妈和绿珠扶淑娴下了马车,淑娴看着乔仁弘,抽出那柄扇子,“这可是仁弘写的?”
乔仁弘摇头,“字是我的字,我却没写过扇面。”淑娴的心紧紧缩在一起,原来如此,原来乔家贪恋自己娘家的家产,拿一把扇子骗了自己终身。乔仁弘看淑娴身子发颤,问道,“淑娴,这扇子有什么来历?”身旁何翠仙一声娇呼,“三老爷,奴家肚子又疼上了,大概是孩子有什么不适。”
淑娴扶了绿珠手臂,咬着牙冷静下来,瞧一眼那何翠仙,装腔作势浓妆艳抹,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货色,嘴角噙了一丝笑意道,“二位郎才女貌,果真是绝配。”乔仁弘一愣,那何翠仙已经娇笑一声走了过来,“这么说,三太太肯承认奴家身份了,奴家拜见三太太。”淑娴却是没有瞧她一眼,回头将扇子一撕为二,随手扔在街角,将最后一丝牵挂与不舍堆起在冷风中。
淑娴吩咐一声,“上马车,快马加鞭,启程吧。”乔仁弘瞧着马车驶离,走到街角捡起掉落在地的扇子,瞧着默默出神,何翠仙拉一下他袖子娇声道,“三老爷,已经破了的扇子,就扔了吧。”乔仁弘放进袖筒,“走吧,陪翠仙看郎中去。”
马车中,淑娴闭目养神,待出了昌都城门,睁开眼对张妈妈和绿珠道,“等我们回来,你们二人着手将我嫁妆里值钱的太过显眼的,都换了金条,另有几幅字画,下次带回庆州府,衣物都原样放着,免得旁人起了疑心。珠子待到我们走的那日再拿,就说是拿去消遣,屋里的两挂珠帘,一挂给麦穗留着,另一挂给张妈妈。”
张妈妈落下泪来,“姑娘的意思,是要离了这昌都吗?”淑娴点点头,“我意已决。”张妈妈擦着眼泪,“就不带着老奴了?”淑娴握住张妈妈双肩红了眼圈,“从我小时候,您就跟着我,我哪里舍得,只是为了我,您一家都到了昌都,女儿嫁在了昌都,儿子也已议亲,您就留下,我将您托付给麦穗,她会护着您的,麦穗年轻鲁莽,张妈妈也要护着她。”
张妈妈落泪不止,淑娴又搂住绿珠,“绿珠了无牵挂,就跟着我吧,绿珠的亲事包在我身上。”绿珠红了脸,“单凭太太做主。”淑娴笑道,“叫姑娘,不出一个月,我做回姑娘了,这里的人和事,就当是一场噩梦。醒来了就忘了。”
绿珠看一眼淑娴道,“姑娘,那个狐媚子一般的女子……”淑娴摆摆手,“再与我无关了。”张妈妈叹口气,“也劝过姑娘,多去醉仙楼走动,说不定三老爷就回来了。”淑娴摇头,“张妈妈,他若嫌弃我的性情,我尚能改,可他嫌弃我的容貌,容貌是爹娘给的,我变不了,我也不想卑躬屈膝讨好他,他这样的性情,何为好何为歹,是分不出来的。就算了。”
一切都仔细盘算,嘱咐好张妈妈和绿珠,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轻快,若折了翅的鸟儿,又要高飞一般,内心满满的都是憧憬。
淑娴下马车的时候,容十正在风月楼闲坐,看到林飞卿凭窗而望,几步上楼从她身后探出头去,“飞卿看什么呢?这样入神?”林飞卿随口道,“乔家这三老爷,眼光奇差,家中放着贤良的妻子,竟然瞧上了那么一个庸俗的女子。”容十脖子伸得更长,“何家那翠仙吗?乔安早就将何家赶出了昌都,怎么会?”林飞卿一笑,“何家刚出昌都城门,这何翠仙又折了回来,找到乔仁弘好一通哭诉,你们是帮了倒忙。”
容十拍一下额头,“乔安回来还不得气死?爷去对付这何翠仙去。”林飞卿摇头,“晚了,再说了,这三老爷空有一副皮囊,本就配不上三太太,依我看,倒是好事一桩。”容十唤声飞卿,林飞卿回过神来,扭头冷冷瞪他一眼,“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