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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穗靠坐到床上歪了头,想着想着就笑了,想有何用?今日太累了,不如睡一觉来得踏实。梦中依然还在白水村,有风吹过麦田,金色的麦浪起伏着,饱满的麦穗压弯了麦苗,她赤脚泡在河水中,仰倒在大石上晒着太阳,暖融融美滋滋的。
睡梦中有人走了进来,在她耳边大声聒噪:“大奶奶,该起了,早早收拾了,好去堂前拜见翁姑。“
麦穗揉着眼睛醒了来,就见一个婆子在床边站着,坐起身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婆子皱了皱眉,果真是山野,哪里有半点大奶奶的风范,回头朝门外招呼一声,两个小丫头捧了铜盆盥巾进来,麦穗瞧着婆子笑了笑:“我要沐浴。”
婆子皮笑肉不笑,“都这时辰了,大奶奶若再沐浴,去了正堂日上三竿了,可是不合规矩。”麦穗笑笑,“昨日无人伺候,我和衣而卧,今日晨起不沐浴过,无颜拜见翁姑。”婆子摇摇头,“大奶奶听奴婢一句劝……”麦穗看她嘴里喊着大奶奶,脸上却轻慢,转了转眸子道,“想来正堂中还有本族的长辈和一些着近的亲戚,我若不收拾齐整了,只怕失了翁姑颜面。”
婆子愣了愣,倒没想到一个村姑能说出这样的话,麦穗瞧着她神色捂嘴笑了笑,娘的话果然没错,这些大户人家最爱脸面。
自从订下成亲的日子,娘跟爹争吵了半宵,次日红肿着双眼发一日呆,其后打定了主意,一得空就细细叮嘱她,叮嘱着就总红了眼圈,叹气说道,“不想我的乖女,会嫁到大户人家去看人脸色,你爹口口声声疼你,却又认死理。当年吃了酒一时兴起,就与乔家定了亲,唉……”麦穗就搂着娘安慰,“那大户人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娘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麦穗不动声色等着这婆子行动,婆子知道这大奶奶没地位,太太没明说,却暗示不用上心,可这大奶奶刚刚说的话却是在理,过会儿拜见翁姑,有几位姑太太在场,尤其是老爷嫡亲的妹子席太太,太太最爱与她争锋,若是在她面前失了脸面,只怕饶不过自己。
这婆子想明白得失,吩咐两个小丫头伺候麦穗沐浴更衣后,亲自动手为麦穗上了妆面,挽了飞天髻,端详一眼菱花镜中的姣好面容,终是不甘心老实伺候麦穗,不阴不阳说道:“奴婢是伺候太太梳妆的,奶奶真好福气,天上掉下的姻缘,旁人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咱们家什么人家,家有良田千顷,十多家店铺,三位姑奶奶一个比一个嫁得好,大姑奶奶嫁了大地主,二奶奶嫁了名医,三姑奶奶更是有福,嫁了昌都县的主簿,乔家这样的门庭,就连那官宦之家高门贵女也是想结亲的,大爷千挑万选,哪里想到最终却是……”
麦穗不搭她的话茬,站起来说声走吧,婆子见她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心中一声冷笑,一个村姑嫁入大户,自然要委曲求全,打她左脸她恨不能伸出右脸,心中就更加瞧不起,谁说鸡窝里能飞出金凤凰,鸡窝里飞出的,只能是山鸡。
麦穗瞧着婆子一脸轻蔑,心想等到了上房,当着那么多人,我在寻机发落你。来到院子里,就见秀禾正在擦拭廊下的铜灯,忧心得瞧她一眼,麦穗回她一个笑容,跟在婆子身后往正堂而去。秀禾回头瞧一眼静寂的书房,大奶奶这么好看,大爷怎么不进洞房?
穿过花园绕过回廊,麦穗来到上房,就听里面一个女子沉声说道,“乔蕙娘,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乔家的事轮不到你管。”
麦穗顿住了脚步,这时候怕是不好进去,另一个女子笑着说道:“我是席家的太太,自然不管你们乔家的事,不管却是要说,怎么?我说错了?昨日刚拜过堂,戚将军就收到圣谕,命他即刻动身前往戍边,戚将军这一走,可就遂了有些人的心意,听说,昨夜里,平安没进洞房?”
女子所说戚将军,叫做戚传贵,和乔安之父乔仁泽,麦穗之父麦守义,三个人乃是结拜兄弟,这次乔家和麦家能够重逢,皆因戚将军回乡后四处寻找,寻到白水村后提起两个孩子的亲事,言说订亲时他是见证人,又说乔仁泽这些年苦苦寻找麦家,却一直没有消息,第二日,乔仁泽就哭着上了门。
麦穗听到这话,想到昨夜诸般情形,又回头瞧一眼那不恭敬的婆子,这疑心就生了出来,戚叔父十五年前参军,战功赫赫,如今是钦封的正四品建威将军,难道说,这乔家是畏惧戚伯父威势,才不得已应下亲事?又想起戚伯父回来不过半月,就寻到白水村去,这乔仁泽口口声声说十五年一直在找,怎么就找不到?
有人骂声放屁:“平安昨夜喝得烂醉,也不知那个糊涂奴才,将他扶进了书房。”
席太太哈哈笑了几声:“都知道二嫂家法严厉,若不是得了上头的吩咐,谁敢?”
一个威严的声音道,“蕙娘,别乱说话。”那位女子笑道,“二哥,我说得可对?成了亲就该好好得往一块过,别打那些歪门邪道的主意。”
这时李婆子从看热闹中回过神来,忙大喊一声:“大奶奶到。”
麦穗暗自咬咬牙,且进去瞧瞧怎样的阵势,有小丫头打起帘来,麦穗一笑迈过门槛,就见里面满满坐了一屋子人,瞧见她进来,有一位女子哎呀一声,尖利说道:“好大的谱,这么多长辈,竟都得候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