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听到叶婉汐的询问怔了怔,随即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般低低笑了起来。
他笑的声音并不好听,有些像破了洞的鼓风机,嘶哑、刺耳,搭配着夜晚冷风呼呼的低吟,令人很是毛骨悚然。
这个声音无疑令睡梦中的孩子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加之乌的低笑带动了他的手臂微微颤动,也让孩子睡得很不安稳。
眉头紧拧,小脸蛋也皱成了一团,却又因为实在太累而醒不过来,依旧深陷梦魇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乌低声呢喃着叶婉汐的询问,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扭曲,双眸也像是淬了毒一般,紧盯着叶婉汐。
“当然是因为……嫉妒你啊。”
“嫉妒我?”叶婉汐懵了,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
“你嫉妒我什么?”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叶婉汐无比肯定乌在对她动手之前,自己与他从未有过交集。
这份嫉妒在她看来,委实来得莫名其妙。
叶婉汐的态度却间接的惹恼了对面之人,有什么比你在意、愤恨乃至痛苦纠结的大事,落在当事人眼中却不值一提,更叫人恨得牙痒痒?
叶婉汐越是这样,乌就越是气恼,浓郁的阴气与煞气于他周围汇聚,凝结成了两只张牙舞爪的巨爪,阴冷、危险。
睡梦中的孩子似乎觉察到了这份危险,不安的动了动,却又因为太过弱小而无能为力,只得被动的任人宰割。
“你问我嫉妒你什么?你问我嫉妒你什么?”乌连着重复了两遍,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有了我,还要一个你?为什么不管我多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你生来就能拥有?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的不公平,有些人明明什么都不用努力,便能轻而易举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有些人再怎么努力,想要的却还是终究会被夺走。”
叶婉汐眯了眯眼,从乌这颠三倒四仿若打哑谜般的抱怨中听出了一丝重点:“夺走?我夺走了你的什么?”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乌的表情倏地变得阴狠起来。
“你知道我因何存在吗?”
叶婉汐蹙了蹙眉,没应话,而这时候的乌似乎也不需要她应和。
“我原本是个刚落地就没了性命的死胎,浑身乌黑,看不清五官。所有见过我的人都害怕我,嫌恶我。我的父母亲人连夜将我带到山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是父亲将我从坟里挖了出来,给了我第二次性命。”
乌说到这,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胸膛,那个地方有一颗心脏,是他体内唯一一个温暖、鲜活,让他清楚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世上的证明。
在这颗心脏之内,留有一滴邬邺荃的心头血,而正是这滴心头血,才让乌得以死而复生,并于这世上存活这么长时间。
从他有意识起,邬邺荃就是他的天,他的一切基本都围着对方转。
邬邺荃将他养在见不到人的地方,他目之所及,能够见到的便只有邬邺荃一个。
邬邺荃救活了他,养活了他,教他认字,读书,学习术法。
他就像是一只蹒跚学步的幼兽,每走一步都需要对方的牵引搀扶,他依赖着他,也信任着他。
在他心里,邬邺荃是他唯一的亲人,更是他的信仰。
虽然见不到其他人,可乌还是早早就发觉了自己与常人的不同,他没有邬邺荃那样的血肉,没有跳动的脉搏,如非必要他甚至不需要呼吸。
邬邺荃告诉他,这并没有什么,天下奇人千千万,不可能每个人都一样。
乌明知他是在敷衍自己,却还是选择相信,就像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虽然因为心头血的的缘故,他与邬邺荃长得越来越相似,但他们并非亲生父子。
邬邺荃之所以养着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时取用的备用容器,终有一日自己会被这个视为父亲的人吞噬,成为他的一部分。
可只要邬邺荃不说,他就可以当做不知道,只要他愿意哄着他,他便愿意相信,甚至于在将来的某一天心甘情愿的献祭自己。
可谁也不曾想到的是,邬邺荃的费心筹谋,却在最后一刻发生了意外。
他……没有办法成为邬邺荃的容器,或者说他无法成为邬邺荃的最佳容器。
哪怕他的心脏里面藏着邬邺荃的一滴心头血,被邬邺荃像小宠物一般精心养了十几年,依旧无法成为邬邺荃血脉相连的因果。
生命的延续是奇妙的,即便是神明尚且无法轻易左右天道,更遑论一个小小的人。
邬邺荃也是在最后关头才知晓,自己若是进到乌的体内,吞噬掉他的魂魄,占据他的躯壳,确实能够存活下来。
可他努力了这上百年,靠着吞噬积攒下来的魔功修为,却无法转移到乌身上。
这就意味着,一旦他选择借由乌的躯体复活,便只能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在他看来犹如蝼蚁般,任人宰割的普通人!
邬邺荃谋算一生,早已习惯了将权势、财富乃至他人的生死握在手中?
如今这杀鱼人,要突然之间变成那条随时可能被杀的鱼,他如何能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