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就回了。我们那穷山沟车通不过去,十几里羊肠路都得靠走,她居然这么硬生生走过来了,走到凌晨三点,那时大冬天的,晚上零下十几度,而且一路深山老林,还有些鬼火闪闪的乱坟地,大男人都害怕,她一个小姑娘,是怎样的勇气呀!”
王礼芳想起当年的情景,连连摇头,接着说:“她进门时嘴唇都冻乌了,打着哆嗦,可一句冷都没有喊,开口便是:妈,舅姥爷怎么样?”
“她连水都没喝一口,直接就去你舅姥爷家,天没亮就把他送到了城里最好的医院,跑前跑后的挂号找医生,给老人买饭家买水果拎补品,在医院陪了六天,等你舅姥爷的手术做完后才走。”
沐华年道:“这事你怎么从没说?”
“就前年的事,锦瑟说你太忙了,叫我们不要说,还说会替你好好尽孝。”王礼芳道:“后来她又来了两次,一次是你奶奶过生日,一次是中秋节,穷山沟里路难走,她脚底都踩出血泡了,来一趟本来就不容易,还带一堆东西,什么衣服鞋子羊毛背心,说都是你给家里买的……”
王礼芳渐渐有惋惜之意,带着丝埋怨:“不是我说你,那么好的媳妇,你为什么跟她离婚?是因为她生不了娃娃么?还是因为你外婆的事?”她压低了声音:“若是因为你外婆,那不是她的错,你没必要迁怒于她……”
“不是我。”沉默许久的沐华年终于开口,他抿着唇,目光沉沉地瞧着桌面的走钟,移动的细长秒针滴答滴答,窸窸窣窣听在耳中,没由来地闹人。他合上了手中文件,幽黑的眸中似乎含着压抑,口气却依旧平稳:“坚持要离婚的人,是她。”
……
今天是个好天气,虞锦瑟起了个大早,驾车赶往z市。
母亲经过手术抢救,已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需要静养一年半载,疗养院就在z市郊区,虞锦瑟虽在g市工作,但每周六都会雷打不动地去探望她。
z市晴空如洗,万里无云,虞锦瑟用轮椅将母亲慢慢推到花园正中晒太阳,母女两沐浴在阳光下,有一阵没一阵地唠嗑。
“一晃一年又快过了……”仰头看天空的虞妈妈呢喃道:“锦瑟,你爸爸还有两年就可以出来了。”她低头看着女儿,目光有爱怜,“打理公司很不容易吧,辛苦你了,锦瑟。”
虞锦瑟一笑,秋日的阳光从繁茂的枝桠中穿过,她的神色隐在斑驳的光影中,微微泛起一丝苦楚,更多的却是坚韧:“妈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虞氏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
虞妈妈叹息,却换了个话题:“其实你爸爸的事,不能全怪沐华年,虞氏的管理本来就存在问题,即便不是他递了那封检举信,也会有其他的人递,这档子事,早晚都要来的。”
虞锦瑟斜靠在一颗月桂树旁,阳光将她的影子拖成长长的一道,纤细异常,她仰着脸去看那满树繁花,细细碎碎的桂花馥郁醉人,几朵随风落入唇上,传来微微的清甜,然而她的口吻却苦涩异常:“任何人检举爸爸我都能理解,可为什么是他?他怎么做得出来?即便爸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也不该这样,我真的不明白……我恨他!”她撑着额,最后一句话落入簌簌的秋风中,低的有些凄哀。
“孩子,别恨他……”阖着眼晒太阳的虞妈妈缄默良久,道:“总归是我们家有错在先……”
“我们家?我们家有什么错?”虞锦瑟不懂母亲的意思。
然而虞妈妈已经扭过头去,“我累了,想回疗养院,你也快回g市吧。”
……
周日的天气依旧阳光灿烂,秋色宜人,何盛秋果然来找她,还带了专业的化妆造型师,然而虞锦瑟还是愣了一愣:“我有两个问题要问,第一,你为什么会选我做模特,第二,你的摄影师呢,为什么是你带相机?”
“第一。”何盛秋笑道:“我用腻了那些大牌名模,消费者也看腻了她们的面孔,我需要新鲜的容颜,新鲜的视觉冲击,赋予我作品全新的诠释,我觉得你可以。”
“第二,”何盛秋拍拍手中单反,很有几分洋洋自得:“我的模特一向是由我亲自拍摄,只有设计师本人才能拍出作品的灵魂与魅力。”
接下来,为了体现作品的魅力,几个人好一阵忙活,先是给虞锦瑟化妆做造型,好让她的形象与衣服的风格搭配,然后再找合适的地方出外景。
别说,这化妆师不愧是御用的,妆面与发型配着衣服一出来,虞锦瑟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蓬松的梨花头,清新的透明妆,浅浅的墨色眼线,长翘却自然的睫毛,活泼的橘色腮红与唇彩,配着身上藏青色连衣裙,外搭酒红千鸟格小外套,苏格兰风情顿时跃然而出。
而当她整个人的形象进入单反的镜头,便越发的出彩,在开满雏菊的花圃中,她随着何盛秋的指示不住的摆着各种造型,虽然初初略显生涩,但后来便越来越娴熟,镜头里的她,时而歪着脑袋淘气地拉着额头上翻边的毛呢帽,时而吹着泡泡朝镜头肆意大笑,时而踮起脚抱着树上的泰迪娃娃亲吻,时而骑着单车迎风慢行,那碎花布艺的车篮里,是一捧嫩黄的小雏菊——活脱脱一个俏皮而率真的苏格兰英伦风少女!
而第二套衣服,又是另外一种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