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罢,这般严肃作甚么,我又不是要责备于你。”药叟呵呵笑,指点道:“我之所以如此判断,却是因为你的病征。你当时高热不退,确实是外来风邪引动了体内的燥热之气,互相辅佐之下,俱都是越烧越旺的光景。前面数位同行开的方子我都看过了,都是照此病症下的药,若是只有此病因,当早就见效了。用了却不对症,定然还有其他诱因。虽然你年纪小,但心思翳闷并非不可能之事,人心里若有想不通之事,便易升起不平之意,若是意不平了,便易生心火。此心火郁结不去,便勾的偶然外来的风邪愈燃愈盛,缠绵五脏六腑不去。此时便应用猛药、重药摧散外邪,再徐徐图以修养,前面几位同行却无有拼力一搏之勇,几回药方都使的温和,如何有用?”
药叟这一番抽丝剥茧说来,条理分明,便是没有读过什么书的辛嬷嬷听懂了大半,当下不由往华苓看去。看见华苓神色怔怔,辛嬷嬷当下就难过又焦虑了起来,若不是她没有照顾好九娘子,九娘子如何会因为心情不好而大病一场呢。
药叟慢慢喝了口茶,让华苓慢慢思索他的话。他的表情是平淡的,带着一丁点的、极少极少的温和,和怜悯之意。
华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就算此刻药叟告诉她,他知道她保存在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的秘密,她也不会觉得奇怪的——所谓世间之事,无奇不有,以药叟经年人生沉淀积累下来的阅历和智慧,说不定早就见过了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与她有相似来历的人。
这样一想,她却奇异地又觉得坦然了下来,她如今会站在这里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焦虑呢。
感觉到了一道专注的视线,华苓回过神来,发现那是来自于卫五的目光。卫五的脸色沉凝,牢牢地看着她问:“阿九为何心中不愉?”
唇角先于意识勾了起来,华苓忍不住浅笑。虽然卫五的话听起来几乎是在质问于她,但华苓知道他的直接。他只是在询问而已,只要她把解决不了的事摆到他面前,他便会替她解决。
卫五啊,真正是把她看作妻子,看作亲人,所以愿意为她做许多事,根本不会像其他人那般,付出之前考虑能得到什么。
两个人之间,没有爱情,先有了亲情,好像也不错呢。
对她好的人有那么多,实在是没有必要纠缠在一些虚无缥缈、乱七八糟的事上面了。
自己给自己想明白了,华苓轻快地笑了起来:“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不想了,现在并无不愉,卫五哥哥放心吧。”又坦然地朝药叟笑:“药叟你老人家当真厉害得紧,这番病理解析得十分清楚,华苓听明白啦。往后我会好好注意的,人的一辈子可短可短了,总要活得开开心心的才好。”
“正是如此,心中存有翳闷,绝非长生久视之道。但我还不曾说出口,你就晓得我要说什么了?”药叟眼露笑意,却一瞪眼:“不听医嘱、自把自为的小娘子我可不喜!”
华苓抬起下巴,骄傲的说:“那有什么,你不喜,自有人喜。”
“谁喜你了,我倒是看走眼了,小娘子怎地是个如此骄娇的性子。”药叟继续瞪眼。
“在此竹园之中的人个个都心喜于我,就算我是娇骄也心喜。”华苓从几案上的糕点碟子里拈起一小块马蹄糕送入嘴里,甜滋滋的、凉沁沁的,金瓶姐姐的手艺一如既往的细腻,吃着就能叫人有些幸福的感觉。
辛嬷嬷忙不迭点头为华苓助阵道:“没错的,没错的,嬷嬷可欢喜九娘子了呢。九娘子心善得很,待谁都好的。”
在旁边侍候茶水的碧浦碧微也是连连点头。
华苓弯起眼睛,又贪心地往嘴里塞了一块马蹄糕,两颊被食物塞得鼓鼓的,嚼得十分艰难而且没有世家贵女的形象,若是被芍园教礼课的郑教授看见了,肯定是竹板子抽手心的下场。
药叟瞪了华苓几眼,忽然地就笑了,分外满意地指着华苓朝卫羿道:“徒儿,你的新妇儿当真有意思,为师教了你五年,第一回觉得你也是还有点眼光。这样有趣的小新妇儿,就该快快娶进门来孝敬为师。”
卫羿道:“阿九还太小,须得等到十五岁。”
华苓差点就脸红了,这两师徒是怎么回事,在她一个小娘子面前说娶不娶的话也没有点顾忌么!她恶狠狠地瞪完卫羿瞪药叟,却不敢接话。要是她接话,岂不是就变成了三个人一起讨论她该什么时候嫁出去的问题,这话要传出去的话,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这倒是个大问题。”药叟笑眯眯地摸着下巴看羞恼的谢九,越发觉得她讨人喜欢。
他如何看不出这厅堂中侍候的嬷嬷丫鬟们说的是诚心话儿,包括他这个木讷寡言、就等着把人娶回家的徒儿卫羿,包括他自己这个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的老头儿,可不是各个都欢喜着谢九?方才那一句“竹园里各个都心喜于她”,听着又狂妄又天真,但还真不是虚话。
真没想到,在这高得吓死人的丞公府门第里面,竟有这么个有意思的小人精子在。心眼儿是有的,但心气不歪,骄傲却又接地气。药叟看华苓是越看越顺眼,动了心要教她些东西,摸着下巴,特别含蓄地说道:“谢九,你可知我是这天下医术最高的医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