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等人此时追赶到来。
众人在药僮的带领下爬上山顶。
“师父说他是将绳索系在树上攀爬下去的,”他指一指山崖边一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大树,“龙涧草茎叶粗大,呈紫红色,很好辨认。”
依他所言,林修带人将儿臂粗的绳索盘在树干,以军中特殊的结绳之法扣成死结。
顾婵探头望去,崖壁几乎是垂直向下,近处可见树木或山石突起,约莫两、三丈远后便有云雾缭绕,迷蒙一片,不知崖下究竟有多深远。
“如果我亲自把龙涧草带回来,你会不会改变心意,答应嫁给我?”韩拓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之后,也不给顾婵时间思考回答,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他攀住绳索滑下山崖,须臾便消失在云雾之中。
☆、第十一章 险中求(下)
顾婵一动不动,雕塑般地站在原地,两眼目不转睛盯着韩拓消失的地方。
韩拓跳落下去之时,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瞬间也随之向下猛沉,接着便是“砰砰”“砰砰”地急速跳动不停。
顾婵双手交叠按在心口处,她可以感受到心脏每一次跳动时强悍的力度,那样猛烈地撞击着她的手掌,仿佛下一秒便要脱离胸腔而出。她甚至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席卷着气力一起涌向那一处,只向那一处。
也不知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那样长,又或者不过一刻钟那样短。
顾婵的眼睛里、心思中除了绳索与云雾交界之处,再装不下其他,直到绳索上绑的银铃响起,韩拓的面孔从云雾中探出,她才又活了过来。
韩拓攀着绳索向上,身手矫捷,动作利落。
落日穿透远方的云层,万丈霞光将他映衬得犹如神诋。
紧绷骤然松弛,顾婵落下泪来。
韩拓将背篓交给林修,里面是满满一筐深紫色的龙涧草。
“怎么了?”他柔声道,“我不是好好的么,哭什么?”
说着,伸手去拭顾婵的眼泪,他手上沾了泥灰,混着她的泪水,在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黑印。
顾婵丝毫不觉,韩拓暗自好笑,恶作剧般地又抹多几下。
“韩拓……王爷……”她攥着他衣襟,口中喃喃不成句,心依然狂跳不止。
“好了,好了,没事的……”韩拓哄着顾婵,巧妙地侧转身,挡住众人视线,搂她进怀中,紧紧地抱了一下,然后掏出巾帕仔仔细细地擦净那张小花脸。
顾婵的目光落在韩拓左肩膊处,为了行动方便,他解了大氅,只穿雨过天青色的锦袍,因而可以清晰地见到衣服上浸染的血渍,殷红新鲜,而且面积正在不断的晕开扩大。
她颤声道:“王爷,你的伤口裂开了……”
韩拓侧头看了看,眉头微皱:“可能用力太猛了,不碍事,回去再重新伤药即可。”
他口气十分轻巧,好像伤得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一般。
他们一路上山用了半个多时辰,下山怕也不快不了许多,耗时那么久,还得骑马,血岂不是要流尽了。
顾婵可见不得人这样不爱惜自己,唤来林修立刻重新为韩拓裹伤。
“王爷有伤在身,为何还要自己下去呢?”
回程的路上,顾婵忍不住问起。
韩拓道:“龙涧草能治愈瘟疫,解除河间府众村镇灾情,于情于理,有能力者都应该出一份力。”
他沉稳的声音伴着铿锵的话语从她头顶传来。道理是没错,顾婵愿意相信韩拓有悲天悯人、体恤百姓的心肠,可即便是这样,他堂堂靖王爷,大殷三皇子,也无需如此以身犯险,他的侍卫都在,为何不派他们下去,他们的身手应当不逊于他,不是么?
“如果我亲自把龙涧草带回来,你会不会改变心意,答应嫁给我?”
顾婵突然记起韩拓下崖前问过的问题,那时她无暇去想,甚至干脆忘在了脑后。
愿意吗?她问自己。
韩拓消失在云雾中之后,她脑子里纷纷乱乱闪过很多念头。
钦佩他的勇敢,也担心他的安全,怕他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遇到危险,再也不能回来。
韩拓本来是可以做皇帝的,未来几年里,他还会打好几场胜仗,保卫大殷的疆土和百姓。如果他真的出了事,顾婵会愧疚,他是不相干的人,不应当因为她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有那么一瞬间,顾婵想起了前世那个闷热的夏日长夜,或许韩拓提前死了,并不是坏事。如果他死在这里,启表哥就不会被他篡位夺命,姨母也不会受辱。
这恶劣而自私的念头很快便消逝了,当韩拓最终平安无事回来,顾婵的喜悦是真实且发自内心的。
她希望他平安无事的活着。
顾婵曾听父亲说过,韩启登基后的一些作为,确实有有愧于天子之位。前世里她一直害怕韩拓,不可能心甘情愿做他的皇后,但也知道韩拓之所以能够篡位成功,除了他本身的能力,还有韩启失了人心的缘故。自古有云:得人心者得天下。反之亦然。顾婵认为自己与韩拓站在对立面,是因为宁皇后与韩启是她的亲人,纯粹出自于感情。
可是,无论如何,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嫁韩拓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