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梳随云髻正插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浅绯色云锦凤尾裙外披醉红银丝罗纱。
宁扶疏更衣梳妆后,命人准备轿辇进宫。
玄清观祈福法事浩大,她理应面圣谢恩。
刚行到府门口,宁扶疏远远望见御前总管内侍黄世恭甩着拂尘走在乌衣巷中,身后跟着八名小太监,各自手捧黄绸铺盖的托盘,或肩扛黄花梨木箱子。
待人榻上府门石阶,宁扶疏朝他浅浅做了个揖:“黄公公,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传达?”
黄世恭双手兜袖行礼,脸颊两侧赘肉堆满可掬笑容,恭恭敬敬地回话:“陛下心里惦记着您呢,猜到殿下定有进宫谢恩的打算,特命老奴亲自跑一趟,叮嘱殿下近日好生养着玉体安康便是,不必奔波操劳。”
“还有这些……”黄世恭眼神示意跟班小太监掀开漆盘上的黄绸。
“都是各地州进贡来,最上乘的燕窝鱼翅,用作补身子那必是顶顶好的。另外这两箱则是闽南六百里加急送往金陵的荔枝,统共只得了这么些,陛下省得殿下爱吃则个,连皇后娘娘讨要都没肯给,全部送到您这儿来了。”
宁扶疏让他们把东西送进府内,说道:“劳烦公公替本宫谢过陛下赏赐。”
琅云立马领会言下之意,往黄世恭手里塞了包沉甸甸的银袋子。
黄世恭脸上笑意愈深,悄悄将荷包揣好,顺便多说两句体己话:“殿下客气了,陛下可是盼望您早些痊愈,回朝堂呢。毕竟内阁的折子越堆越高,议不下来的国事还得倚仗殿下拿主意。”
宁扶疏莞尔轻笑,算是默认。
看来近三两日都不必进宫了。
送走皇帝身边的人后,她让黄归年大致清点赏来的物什。
千年山参一支,金丝血燕两件,南海珍珠五斛,天山雪莲十株,碧霞烟罗苏锦三匹,还有金银手钏、翡翠玉簪无数。这些是可以记账收入库房,良久存放的。
但还有些东西,比如鲍鱼海参、龙眼荔枝,则讲究吃个新鲜。
“整整两大箱鲜果,哎——”叹气的是贴身伺候朝歌长公主的另一名婢女,名唤琳絮。
她心直口快,边盘点贡物边嘀咕:“陛下挂念咱们殿下的心虽好,但怎没想到这妃子笑极难保存。在冰窖中至多摆个四五天,口感就涩了。倘若吃得急些,又容易上火流鼻血。”
“殿下您看该怎么办?”
宁扶疏略微思索道:“送些去诸位大人的府上吧。”
刚才黄世恭的话提醒她了,朝歌长公主不是寻常闺阁女子,等养足精神,她便该回朝堂听政议事。
但宁扶疏对楚朝文武百官的印象只停留在史书有所记载的寥寥几个名字上,对不上实际面孔。这倒还是次要,最关键的在于,朝堂人脉盘根错节,有忠君之臣,有利己之臣,有清高不慕财权的守道之臣。
有誓死效命君王的,也有站队朝歌长公主的,还有中立谁都不帮衬的。
人性复杂,忠奸品行尚且可从言辞举止稍加判断,可党派站队是私底下的交情,聪明人不会把其写在明面上。这却是宁扶疏坐镇金銮殿,必须弄清楚的关系网。
一个个试探太过耗费时间精力,不如直接利用身边人来的便捷。
她这晌不多言提点,只让黄归年伶俐些去办此事,再将安排每座府邸得了多少颗荔枝的名单送到她面前过目。如此这般,宁扶疏自然能得知朝中哪些人是朝歌长公主党,并且同时了然官位高低。
至于剩下的……
宁扶疏想了想,命琅云挑拣些许给宋谪业拿去,奖赏他前几日请御医上玄清观的功劳。
下头仆人纷纷应诺办事,唯独琳絮道:“荔枝清香,赏人是恩典排面。可这些海产在没烹烧蒸煮之前,相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腥臭味,也要送去各位大人府上吗?”
倒确是这么个道理。
只怕有些胆子小又心思细的官员,还以为自己哪里惹了长公主不喜,招来鲍鱼腥臭敲打警告。
琳絮是个心直口快的,眨眼笑说:“依婢子看呐,殿下这几日无需上朝,难得清闲,若不珍惜时间享受,岂非亏了。不如用这些食材设一席山珍海味宴,邀后院郎君们一同饮酒玩乐,殿下觉得如何?”
她说到饮酒玩乐四个字时,宁扶疏瞥见周围婢女不禁面染霞云,低头窃笑。
恍然领悟了话外之音。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酒后兴起,寻欢作乐。
朝歌长公主身边的人最深谙自家主子的喜好,醉卧美男膝,醒掌天下权,无外乎此。
可宁扶疏却并提不起浓厚兴致,反问她:“上回派出去调查驸马的人,回来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将将落下,便见两名影卫迈过门槛,走到她跟前单膝跪地行了个礼。宁扶疏眼神示意他们起身,领二人去书房。
照影卫的调查结果来看,顾钦辞没来金陵之前,在北境泽州只干两件事,练兵习武和打仗御敌。忠于职守,治军严明,看不出其他喜好。
倒是与长公主成婚之后,把金陵城内所有酒楼饭馆去了个遍,且回回都会点上一大桌子店里的招牌菜。如风卷残云,吃得锅碗瓢盆皆见底,似乎颇有口腹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