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零件拼凑成的机械,她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也许就被他拆得七零八落。
叶乔好不容易缓过肌肉抽搐的痛劲,一脚向后踹上门。
砰地一声,门外终于消停了。
门内响起她迟缓的脚步声,叶乔从行李箱里翻出数据线,接通手机电源。周霆深听见手机充上电冷冰冰的提示音,终于停下动作。窜动的怒意燃烧耐心,眼看着要焚毁殆尽,却总在最后一刻颓然熄灭。
抬头是一扇封闭的门,这场由兴所致的猎艳,最终竟收获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
叶乔等到走廊彻底没动静了,又过了许久才去开门,发现门外果真空无一人,只有那个她吸了两口就被踩熄的烟头,扁扁地躺在地上。她几乎在心里骂出一句脏话。
熬到后半夜,她仰躺在狭小的床上听着海水的桹桹声,认床又失眠,肚子饥肠辘辘地,来来回回地骂周霆深。虽然不知为什么把她害成这样的人是温绍谦,被骂的却是他。但她已然将温绍谦这个名字抛之脑后,一心一意地觉得周霆深又蠢又薄情。至于她自己的错——她就不能错一下吗?
叶乔用强盗逻辑在心里骂了他一晚上,梦里深深浅浅都是海浪声,隐约浮动他的眼睛,那目光搅得人心神不宁。
第二天再出门,第一眼居然又见到了这双眼睛。
他坐在船上餐厅的一角,身畔是惬意吹拂的海风,和如海风般令人惬意的美女。叶乔端着自助盘子经过,听见女人用得体的语调,跟他聊尼德兰画派和祭坛。叶乔忍不住嗤出一声。
周霆深在船头抽了一夜的烟,试图从无止境的患得患失中抽离,好不容易平静如常地去吃了顿早饭,然而每种食物的味道都好像不平静。梁梓娆介绍的对象主动跟他打招呼,他陪吃了半顿饭,也没分清她是邮件里的哪一位。
偏偏这时候,居然听到了一声轻蔑的笑声。
叶乔察觉他的注视,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用抱歉的语调道了一声:“早。”
周霆深做不到她这么米分饰太平,阴着脸用叉子搅动女伴帮他取的沙拉。
谈吐得体的美女左右环顾:“你们认识吗?”
叶乔却没理会,静静看着他的叉子,若有所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盘好像是,薄切生牛肉拌蔬菜沙拉?你现在这么不挑食,不仅吃肉,连生肉都吃了?”
银制的叉子突然搁上桌,美女被他吓了一跳,起身道:“抱歉,你是素食主义者吗?我去帮你重新取一盘。”
她起身离开,叶乔也端着盘子班师回朝。
周霆深不由分说抽走了她手里的盘子。
叶乔眼看着那碟意大利面被他抢走,涵养良好地笑了笑:“需要奶油蘑菇面吗,可以让你的小美女帮你拿一盘,她应该很乐意。”说着伸手去取自己的食物。
周霆深靠上餐桌面对她,嘲弄地提了下嘴角:“你什么意思?”
叶乔当然清楚自己酸这一通有多么刻意造作,伸向意面的手轻轻一偏,拿走了他的沙拉,挑起眼睫:“你不是觉得我轻浮?放浪?还是什么,装傻充愣?”她顿了一下,语调带丝微愠,“怎么样,我装得好么,是不是整张脸上写着投怀送抱?”
周霆深听她重提旧事,面上挂不住。昨晚那场面,但凡稍有理智,都能看出她的狼狈和无助,怎么都不像刚和人翻云覆雨共赴巫山。他眉心拧动:“我没有……”
“行了。”叶乔垮下脸,不想再听他重复不愉快的事,端着沙拉想走。
周霆深拉住她,许多话他以为不会再有说的冲动,然而这时仿佛又有了新的生机,他下意识地抓住,眼眸沉定:“叶乔,我们好好谈一谈。”
叶乔收敛心绪,亦是沉沉看着他的眼睛。那样出色锋利的一双眼睛,眼周微微泛青,让他显得有些憔悴。叶乔深出一口气,迅速瞥了眼身后款款而至的女人,说:“我倒是想坐下,可惜你好像有你的‘尼德兰祭坛’。等你谈完了这个,再来找我吧。”
周霆深不置可否,叶乔也没有等。她好像有意无意,总在生机消失的一刻撩拨人,随即便离去。他目送她大方离开,面前的位置坐上一个新的面孔。
美女把一份杏鲍菇佐芝麻酱放到他面前:“沙拉区只有这个了,口味有点奇怪,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她垂眸,发现周霆深心不在焉,一直在用手机拨一个号码,心领神会地刺探:“叶乔……是刚刚那位吗?”
周霆深听到叶乔的名字一惊,抬头道:“……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她无所谓地一笑,“梓娆姐跟我说过,你的‘过去’。”
周霆深扬眉:“过去?你说她?”他晃了晃通讯记录里叶乔的名字。
“不是吗?”
周霆深点起烟,笑着呼出一口烟气,说:“不是。”想想竟然觉得可惜,他为她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而她居然连他的“过去”都算不上。烟雾被海风吹散:“还没有过去。”
美女细细琢磨“还没有”的意思,小心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吵不起来。
“冷战?”
“没有。”明明应该是,她却主动打破了沉寂。
“那为什么这么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