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夫妻两人各怀心事,虽阖着眼睑却一夜无眠。
一觉醒来,已是明昧交接的天色。
她亲手替他穿戴陛下御赐的铠甲,语气平平淡淡:“你走吧。要是不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就别指望我和孩子原谅你了。”
江洲攥住她的手,再次将她揽进怀中,专注地闭着双目亲吻她的眉眼,似要将她此时的样子永远铭刻于心上。
临行前,他摘走了她一只耳坠。放在胸口说:睹物可思人,昼夜不离身。
公主哀号不止,快接不惑之年的人竟站不稳身子,需要倚着人才能勉强地站着,不断叮嘱儿子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江洲点头应下让亲娘放心,又不放心地移开视线来看她,晨曦的光洒在她面上,她显得无比沉静。
经过一夜的思索,她已经想清楚了,继续挽留他只会让他有更多的牵挂,遂语气坚定道:“你安心地走吧,我会好好孝顺爹娘,我们都等着你回来。”话一出口,似又觉得忍受不住,快速背过身去,再不忍看他,压低了声音的呜呜咽咽,只诉予春风。
是年二月初,南戎异动,屡屡侵犯中土;
三月,长沙王薨,郡王刘恪子承父爵,继承王位和食邑。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陛下连下三道圣旨,一命皇太孙刘愠全权接管长沙王生前的西北军务,立刻选荐合适将才前往高昌,待太孙将举荐人选上奏,陛下立马下了第二道诏令:没有手谕,高昌军不得擅离职守,违者,诛九族;
三任江洲为中军将,长沙王副将程翦、杨谡为左、右将军,以三万禁军同护送长沙王灵柩归来的一支旧部编成一列新军,前去征讨南戎。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有人说:“陛下昏聩了,让一个初出茅庐、没有任何从军经验的公子洲为中军将统领三军,此举甚不明智,此前与南戎的战争,派去讨伐的不是全军覆没,便是九死一生,惨败而归。”
有人说:“陛下敢于用人,派公子洲去,一定有他的道理。南戎境内多为佯偟人,以岩穴为居,奸狡多诈,民性轻悍,人风犷戾,擅施巫术,境内布满了阴邪之气,外境的人若入内,不消一个时辰,四肢抽搐,倒地而亡。晋阳侯府那么多足智多谋的能人,公子洲也是英才人杰,一定有办法破解,因此,派一个身经百战的武士不如遣一个足智多谋的诸葛。”
又有人说:“再足智多谋又如何,没有带兵经验只怕又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消息在太孙的党羽间已经炸开了锅:“太孙终究是棋差一招,太孙虽得了高昌的兵权,可是需要陛下手谕才能调动,将来若私自调动,可谓谋反;护送长沙王灵柩归来的那支旧部,既是精英,又是长沙王的亲信,随之出生入死,半身戎马,对长沙王可谓忠心耿耿,天子一般不会随意调动禁军去四处征伐,因十万禁军负责皇城里的天子安危,而陛下竟然将长沙王亲信旧部同三万禁军一起改编新军。改编了新军不说,却又是让公子洲任三军统领中军将,那晋阳侯府是拥护刘恪的。
可让人费解的是,南戎佯偟人奸狡多诈,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且不说公子洲没有任何带兵经验能不能胜任,便是换了有经验的将军也不一定能够活着出来,陛下派这样一列精锐前去征讨,不是白白葬送?”
聪明者却已然洞若观火:陛下这样安排,用意颇深。公子洲虽没有带兵经验,虎父无犬子,却似其父晋阳侯有一些谋略和胆识,且晋阳侯府有那么多足智多谋的食客,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对付佯偟人早就不乏良策。战时,无论有无败退,陛下定会下诏,命就近的长沙王刘恪派兵增援。战胜,陛下便有理由犒赏新军与长沙王,那新编军伍中,既有老王爷的旧部,自然入长沙王刘恪麾下。战败,只道那佯偟人难以对付,也不会归咎。
精明如陛下,料定不会战败,与其说是朝廷与南戎的战争,不若准确地说是晋阳侯府与南戎的对抗。陛下忌惮晋阳侯府,任公子洲为中军将,一为考验晋阳侯府的忠心,二为探查晋阳侯府的实力。
毕竟晋阳侯明里支持着刘恪,暗里有没有存着异心,尚且不得而知。
如此看来,征讨南戎,于陛下眼中,真是一劳永逸。
——
江洲走后,颜倾怎么样也无法安眠,每每想到前世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他曾背中三箭,堕下马背失去记忆,便会做起噩梦,半夜里惊出一身冷汗,衾被尽湿,分不清是泪还是汗,尖叫声吓坏了琥珀和守夜的婢女。
所幸,传回的都是捷报。
一天天地数着日子,一晃就是几个月的光阴,肚子也一天天地大起来,转眼已是流火的七月,快要临盆。一直以来的担忧都成多余的之后,渐渐地,她也就不再终日战战兢兢的了。是日,阿六欢欢喜喜地跑来告诉她:“胜了,传回的消息说,公子他们在拔营了,就快回来了。”颜倾听后,更是惊喜不已,他果然守信,孩子出生时应该可以守在她身边了。
午夜,暴雨哗哗地冲刷起窗外的泥土,狂风呼呼怒号,卷着折断的枝桠吭吭地砸向窗纸,轻如鸿羽的叶子从枝头飘落,来不及打个旋,已被暴雨卷进泥土,她听见响声,一睁眼,望见落叶乱枝的影子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