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降职便有升官儿的,这一回捡着往昭贤妃母家宣旨肥差的是个新提拔上的内侍,唤作张勇,年纪比蓝内侍倒还小了几岁,正是个一心巴高往上肯奉承人的。
若说前回玉娘晋才人、婕妤时前往阳古城的蓝内侍还走得不慌不忙,这回去宣旨的张勇看着昭贤妃如今独占宠爱,皇后淑妃等且不论,连着高贵妃也一概靠后,自然奉承,一路上晓行夜宿地往阳古城赶。
到得阳古城,也不往县衙去,叫个扈从的军士在路上拦着人就问谢府在哪里。如今的阳古城要问着县衙许还有人不知道。可要问着有个贵人女儿的谢府,倒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看着一个官儿领着一群扈从打听,都涌过来指点,其间就有人笑道:“老爷,可是有个女儿在宫中当娘娘的那个谢家?”
内侍坐在高头大马上,将个眼睛往下一撇,见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做个文人打扮,脸皮微黑,脸上都是麻子坑点,帽子上镶着鸽卵大的一块白玉,青绸圆领长袍,腰系丝绦,丝绦上缀了玉佩,十一月的天气手上还握着把扇子,身后又跟俩个书童模样的随从,倒像个有些身家的,这才略和气些:“正是,你知道谢老爷家在哪里?”那书生只管笑道:“说来也是巧事,谢老爷正是我妹夫哩。”
不想这话才说了出口,街上围的人群便是一阵哄笑,就有个男子笑道:“宋家大少爷好大一张脸,妾的哥哥几时也称舅爷了,这可是头一回听说。”那男子脸上顿时涨得通红,把个扇子一展,挡住了脸。
说来也是巧事,张勇遇上的这个男子正是谢逢春的新姨娘宋巧儿的哥哥宋柯。说来宋家在邻县丰安城也是个富户,奈何宋父名利心甚重,一心要攀附权贵,无如没有门路,看着谢玉娘在宫中做得宠妃,是个有前程的,竟情愿陪送许多奁资田产,把才十五岁的庶出女儿与四十二岁的谢逢春做妾,好同谢家攀个亲。
谢逢春也是个喜新厌旧的,又贪宋巧儿的陪嫁竟然答应了。待得一顶粉轿将宋巧儿接来,看着她有四五分颜色,性子也生得娇,又有妆奁,且孟姨娘如今不大肯搭理他,只一心念佛,是以谢逢春倒是渐渐将宋巧儿抬举起来。
说来宋家既然能做出将个花骨儿一般的女儿送与人做妾的事,自然也不太要脸面,看着宋巧儿得了宠爱,渐渐地倒是以谢家的亲眷自居起来。这样的事,只消别走到人前来显摆,马氏母家又不理会,倒也没人好说甚,宋家自家又是有资产的,渐渐得意过了头。这会子宋柯看着一身气派地上差口称着“谢老爷”,一时心热,竟当众以谢家舅爷自居起来,就叫众人哄笑了回。
好在张勇是打宫里出来的,颇有几分眼色,晓得这事儿无非是昭贤妃之父宠爱小妾的缘故,人再哄笑下去,固然谢老爷脸上无光,连带着昭贤妃也要受人褒贬,当下就道:“阁下即知道谢老爷家在何处,麻烦指引个路,下官要前往宣旨。”
又有好奇的就笑问:“老爷是宣旨的,莫不是谢家三姑娘又升了吗?”张勇有意替玉娘做脸,便笑道:“如今要叫娘娘了。娘娘诞育公主,圣上十分喜欢,封了娘娘为昭贤妃,又赏了谢老爷一个承恩侯。日后你们见着谢老爷可是要称侯爷了。”
莫说是阳古城了,便是东安州顶大的官儿也不过是知州,侯爷这样的人物从来只有戏文上听说过,这会子听着从前不过是个米商的谢老爷成了高高在上的侯爷,无不咋舌,倒是将宋柯方才闹的笑话抛在了一边。自有乡民听着这话,往县衙去与县官报信不提。
只宋柯听着谢逢春如今已是侯爷了,喜心翻倒,再也不用扇子挡了脸,将扇子一收,露出一张满是笑容的黑脸来,道是:“大人请随在下来,不用理这些无知无识的乡民。”说了就做个引路的手势,自家走在前头,张勇率了人跟上。
阳古城原就不大,一行人片刻就到了谢府门前,宋柯就上前拍门,一行喊道:“快去禀告你们老爷,咱们家三姑娘如今是娘娘了。”张勇在马上咳了声,将脸转了开去。
片刻之后中门大开,出来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正是谢逢春的长随金保。金保是知道谢逢春心思的,对那位躲在房中不出来见人的孟姨娘到底上心些,且如今三姑娘已做了娘娘,还有宋姨娘,卫姨娘什么事儿,故此对着宋柯视若无睹,只同张勇见礼,又赔笑道:“小人金保见过大人。我家老爷已摆了香案,请老爷随小人过去。”张勇笑道:“有劳。”抬脚随着金保走去了正堂。宋柯见无人理他,却不肯就这样回去,只好自己跟了上来。
谢逢春这里已领过两回圣旨,早有准备,领着马氏,卫姨娘,宋姨娘一妻二妾备下了香案接旨,孟姨娘依旧在她那小院子里呆着。听着内侍读完一道骈四骊六的旨意,前头的听不懂,后头的也不怎么明白,只“册为贤妃”几字倒是明明白白。身为大殷朝子民,如何不晓得皇后之下便是三妃,顿时喜心翻倒,欢天喜地地磕下头去。
而后张勇又将封谢逢春为承恩侯,并在京赏了宅子的旨意也宣了,这道旨意倒是直白,谢逢春字字句句都听明白了。想着自己从个商人一跃而成侯爷,莫说是在阳古城,便是在京都也是有体面的,这欢喜得意那还了得。
待得宣完旨,张勇对着谢逢春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