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同窗也是倒吸了口冷气,压根没想到若愚竟有这等勇气敢挑战这位严厉的夫子。就在这时,若愚再接再厉道:“老鼠爱啃吃东西不是个好东西,周夫子已经教过我们了: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既然是坏东西,为何还要造它?”
孟千机手指颤抖着指着若愚“你……你……”的竟是说不说话来,只因这话在多年前也曾被这女子当面这般的质问过。
只因他所造的连环劲弩太过霸道,可一发而连贯不绝的发射百箭,在当初川江之乱中,箭弩落到了叛军手中,在一场战斗里屠戮无数,如同张开獠牙的虎豹一般收割人命,有许多无辜百姓都死在此箭下。
当时的若愚在一次聚会上碰巧遇到了他,言道他这箭弩充满杀戮之气,毫无半点慈悲之心,可发不可收,一旦发射便只能箭尽方止,所以才会造成那么多百姓死伤。
最可笑的是这箭弩也甚好破解,于是当着自己众多同门的面,李若愚画了一种半人高的方形盾牌,只要几个士兵一起用盾牌就能挡住四面射来的利箭,使用一种特制的钩具就能让那箭弩台彻底变成一对废铜烂铁,也正因此,他与李若愚接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如今再听到李若愚这般言论,犹如揭开了疮疤一般。看来人虽然傻了,可是性子却丝毫未变,依然以个人好恶为第一要义。孟千机很想刻薄地骂一骂,可偏偏眼前这位是用无比纯良的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有些让人张不开嘴……
孟千机气得抖了半天手,终于说道:“今日若是不交出一份功课来,中午便别想吃饭。
若愚没想到这位孟先生也跟褚劲风一般,精通拿捏饭碗要挟的精髓,当下小嘴微微嘟起,迟疑地拿起了那些个零件。
但是老鼠真的好讨厌啊……
她平时的玩具以小船模型居多,现在那小书箱里带着一艘小艇,于是突然灵机一动,掏出了那小船,将它拆卸,只留了那船的外壳,然后便一边摸索一边将那老鼠的机关填放入船身里。
孟千机轻轻地撇起了嘴。机关木老鼠里面的零部件暗含了机械机关里必备的杠、轴、卷、滑,这四门机关机械的要义。看似简单但是必须参透原理才能组装得准确无误。并不是依样画葫芦就能组装上的。他当年入师门是十一岁,在一群青年里年纪最小,却是最先组装成功的,可是也耗费了他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
现在这个白痴竟然自不量力,居然想要换个外壳。要知道这外壳的改变,也会让组装零件的空间结构发生改变,若是空间不对,单说那一样杠的威力也会不同,到时候很有可能是带不动船体的!
不过孟千机并没有阻拦,只是心内很是专注地酝酿着一会的辱骂之言。
他发现了这少女的手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足以证明当初所受的脑伤是有多么严重!那个褚劲风找他来教授这个李若愚一些初级的机关之术,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难道他以为机关是可以给小孩子们戏耍的玩意儿吗?身在鬼手门下的弟子,即使是农术这样的入门者,也无不带着虔诚的态度习艺,未敢有半点亵渎之心的!像李若愚这样自不量力的白痴,怎么骂都是不过分的!
周围的同窗们也是替若雨拿捏了一把汗,她们也是组装过才发现这破老鼠有多么难搞,如今她的顺序跟夫子演示的完全不同,她……行吗?
不过李若愚却一直没有抬头,她的手也一直没有停止过,不断地拿着那几个小部件来回地调试着方向尺寸,从容的态度就好像她此时手里拿的不过是九连环,华容道一类的玩具而已。
渐渐地,在一旁的孟千机脸上的嘲讽之色也慢慢消失了,只是瞪着一双眼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若愚手里的渐渐成形的部件。
“孟先生,做好了!”李若愚终于抬起了头,欢快地挥舞着手里的小船,不过因为船身比木老鼠小,她的桌子上却还剩了一些部件弃之没有用上,然后蹬蹬蹬自动跑到屋外的水缸旁,将弄好了弦劲儿的小船放入水中,只见那小船真的在水上慢慢地启航滑动了……
若愚看了大失所望,没有想到自己的船儿竟然滑得这么慢,压根没有方才那木老鼠的快速机敏,她将小船拿了出来,闷着头反复的验看,又四处搜寻,最后竟然将一旁计时水漏的小水车上两个运水的拨片拆卸下来,又摸索地按在了船身的两旁,与机关连接,成为了小船儿的划桨,然后再试着放入水里,这一次小船便游得欢畅多了。
“先生,可以让我吃饭了吗?”若愚松了口气,抬头充满希翼地问道。
可是再看那孟先生的脸色全是变了。
他当年因为组装木老鼠组装得好,直接学师兵术。可是当时年幼无知的他很是不服气,竟是跑去老师那问,为什么他不能直接学习盾术,是考试时哪一样做得不好?
鬼手先生当时笑着说:“以你的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好了,可是要学习盾术,最重要的是能举一反三,加以改造应用,而不是依样画葫芦,你已经学会了应用,但是还不能跳脱框架,加以创新啊!”
这话里的深意,也是他学习了很久后,才慢慢参悟体会的,所谓机关远比最精妙的武功还要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