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宫中,皇上与皇后已在候着。
奚音与林梧一一行了礼,敬了茶,又与皇后说了些软和话。
“夫妻当相敬如宾,切莫要为了些日常琐事争吵。”
“皇子们课业繁重,栎儿你当多多体谅。若是闲来无事,也可叫梧儿教教你读书习字。梧儿性子好,不会急躁,你们也能享些红袖添香的乐趣。”
“梧儿你也须得记住,夫妻二人,做丈夫的也当体谅自己的妻子,皇子妃操持家事,也是十分辛苦的。”
……
皇后娘娘说话不急不躁,娓娓道来,无论她所说的内容是何,光是那腔调就让人听着很舒服。
奚音想不明白,皇后娘娘瞧起来这样柔柔弱弱的一个人,怎会生养出那样暴躁的二皇子来,基因突变了?
相对于皇后的亲切随和,皇上则是始终沉静,仿佛要距他们于千里之外。
不比在玉贵妃面前,在皇后身旁的皇上话极少,多显得慵懒,坐在那,看着他们,没什么鲜明的表情,淡淡的,就如同一个在瞧着别人寒暄的路人。
光是瞧面相,皇上给奚音一种厚重、参不透的迷雾感。
也许,尔虞我诈就是他灵魂的底色。
念及池霖,念及顾旦,奚音难以再以从前的心态来与之相对。
一看他,奚音就会不自觉地背后一凉。
她忍不住要问:这样残忍的人真的能守护永宁的安宁吗?
奚音忽而产生了一个念头——
也许,是时候改朝换代了。
——
新婚燕尔,有说不完的热闹。
奚音接连几日都没去迎星坊,倒也没什么别的事,她只是在宅邸里待着。
作为现世社畜,她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即使是在永宁,也要给自己放个婚假。
每日看看闲书,听喜玲唱曲儿,日子畅快得很。
林梧也没急着回朝堂,皇上让他休沐,他就好好休沐几日。
皇上向来多疑,更是忌惮别人太过进取,尤其是皇子们。
林梧此番守在奚音身边,一来是他心之所向,二来也可打消皇上的疑虑。
至于天谕之事,据宫中传来的消息,皇上没有再提,只交给林祁去办。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林祁那厮该是为了找奚音麻烦才捅出这个篓子,拿到了权利,如了他的愿,他又没了下一步动作。
难道又长出来了零星的良心?
奚音不相信。
他不动,奚音也就按兵不动。
以不变应不变。
敌人懈怠,工作暂搁,本以为可以好好享受很长一段时间的岁月静好,可惜,好景不过水中月,风一吹,就碎了。
顾旦出事了。
紫宸殿。
“你可认?”皇上一声,响彻大殿,威严罩顶,许多人都不禁浑身一哆嗦。
有人检举,顾旦大逆不道,藏匿前朝之书,其中有一本,是先朝曾经的太子所著的《谨言》。
这书的内容其实没什么,不过是讲了些说话处事之道,多是取自那位太子的生活所感。
恰恰是这位太子的身份很敏感。
他是皇上的三哥,性子温润善良,在世时广受百姓爱戴,深得群臣敬重。
可惜,他有皇上这样一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弟弟。
先有皇上设计害死那位太子,才有了他后来的登基。
是林瑜从顾旦家中搜出了这书。
他道有人瞧见顾旦从书铺买了这书向他揭发,他才会冲进顾旦家中,接着就有了人赃并获。
他还道,他已经把书铺查封了。
一气呵成。
上了年纪的老臣都知晓这书是触了皇上逆鳞,年纪轻些的虽是不明白,但也能从这可怖的氛围中看清一点:这事不需要他们明白。
责问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顾旦不言,立在群臣之外,如一支笔直的竹子。
林梧约他岁末赏梅,他应了,便是答应林梧要活到那时。
他亦想履行他的承诺。
他沉默,是在克制。
对永宁,对当今的君主,他有太多责备。
若是一吐为快,等他的会是什么,他又怎会不知?
故而,他要克制。
见顾旦难得收敛脾气,林瑜反倒不悦。
他要的,可不是顾旦收敛。
他要的,就是顾旦口出狂言。
他自是知晓皇上与这书的缘故,所以也明知是件小事,依然将其递交到皇上眼前。
皇上对顾旦的不喜昭然,林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皇上的欢心、
“那书是妖书,书里尽是祸害世人之论调。顾少傅收着这样的书,居心叵测!”林瑜指着顾旦说道。
皇上未言语,算是默认这种说法。
群臣没有应和,不乏等着顾旦倒台的人,却也会觉得这样的惩罚过重。
说到底,顾旦他不至于此。
林瑜接着进谏:“顾旦任少傅,教书育人。小皇子们心性尚未长成,顾旦这是要祸害小皇子们,要毁掉永宁根基!”
林瑜的话语在耳畔炸开,如有针扎,顾旦再也无法保持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