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京城,天子脚下,雍王的人不敢追过来,张德蕴已是完成任务,再也不用因担忧谢泽渊安危而整夜合不上眼了。张德蕴熬出头,自是一番神气。城门守卫认识闻凉和张德蕴,纷纷跪下行礼。
张德蕴掏出圣谕准备清路,这时前方道路尽头远远冒出一支军队,领头三人身骑高头大马,最头上的人手里端着一道圣旨,驭马飞奔而来,他身后两排侍卫分散人群,从遥远尽头清出一条宽阔道路,延伸至谢泽渊的马车,气派十足。
领头侍卫高举圣旨,朗声道:“圣旨到——三皇子接旨!”
顿时成百上千的百姓和侍卫齐刷刷跪下,头低入土地,神色敬重。
谢泽渊从马车上走下来,在张德蕴和闻凉的簇拥下走到最前面,膝盖半弯时,拿圣旨的侍卫连忙下马扶起他,声音特意大到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道:“圣上特意嘱咐,殿下不必跪。”
不跪圣旨的恩宠,千百年来谢泽渊独一份。足以见得皇上对素未谋面的谢泽渊有多么喜爱。
皇上此举也是在为谢泽渊出头,告诉那些蠢蠢欲动伤害谢泽渊的人,他是朕的儿子,没有朕的允许谁敢动他?
皇上的举动别人看来定要眼含感激热泪,谢泽渊却冷得直想发笑。虚名而已,最不顶用。他想要的比这些多得多。
允许不用跪着特权的人只有谢泽渊,梁婧仪老老实实跪在他旁边,听侍卫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吾儿谢泽渊流荡四海十八年终得归,吾心甚慰,感怀天地仁心,特此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一番圣旨下来,什么权势地位都不曾有,哪怕一座每个皇子都有的府邸。皇上给谢泽渊的只有缥缈的一句不用跪。
即使是最爱的女人生的,皇上不了解这个儿子,不知晓他的为人,就不会给予他权势。
地上全是石子,梁婧仪两只手叠加放到额头底下,保护额头不接触石子。余光偷偷瞥向谢泽渊,后者低眉顺目,双手接过圣旨,不辨喜怒:“儿臣,接旨。”
侍卫满面笑容:“恭迎三殿下回归,皇上在宫中为您办了接风洗尘宴,殿下随属下来。”
谢泽渊一言不发上了马车,表情是掩藏的很不好的恐慌和畏惧——他幻想一个正常人如何面对此等情形,然后装成那个样子。
论装的手段,谁能比得过谢泽渊?
偌大京城,他的家,似乎没有多么好。
可若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光是想一想,就足够令人开怀了。
换新的地图版面,不用踏上提心吊胆的逃亡路,梁婧仪仰躺马车里,舒服地伸展懒腰,头顶是端正坐直的谢泽渊。他手里抚摸一块温润软玉,透过修长指尖缝隙,梁婧仪依稀可见打磨地没有一丝棱角的圆润玉石上刻着三个字——谢泽渊。
目光流转,谢泽渊发现梁婧仪盯着他手中玉石出神,破天荒主动说道:“自记事起,这块玉便跟着我了。听我师父说,玉是我娘刻的,因为它,我知道自己叫谢泽渊。”
谢泽渊头一次积极和梁婧仪诉说他的往事,梁婧仪不由惊奇,想从他口中探听更多:“你师父是千山阁的人?”
谢泽渊默了默,算是认同。
梁婧仪越发好奇他之前的事,一团迷雾破开小裂缝,仿佛马上破土而出。梁婧仪进一步问道:“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因何遇害,千山阁的人又为何要救你?”
这些事串联的故事绝不简单。背后张开参天巨网,谢泽渊深陷其中。
“师父不愿告知与我,那时我才将将出生,不记事。”
梁婧仪不由道:“或许你师父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他想让我亲手揭开真相。”谢泽渊背靠车壁,指尖垂挂玉石红绳,圆滚滚的玉悬在空中。许是马上便要进宫,结束他悲惨的前半生,谢泽渊话也多了起来,“亲手揭开的,更能铭记于心。于是他养育我,教导我武功,然后把我丢到贫民窟,不让我使用武力,忍受所有人拳打脚踢、吃剩饭菜、住狗窝,却不让我知道为什么。直到你出现,我才明白为的就是博得宫里人同情,让他们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放松警惕。”
梁婧仪哑口无声。
明明生来尊贵,过得却如同猪狗。十八年忍辱负重,耗费半生青春就为了等这一刻,谢泽渊不比任何人好过。
比起怜惜,梁婧仪来得更快的情绪是警觉。
谢泽渊为何要将隐瞒十八年的惊天秘闻告知她?之前还说有了合适筹码才能与他交换信息,现在竟然无条件告诉她。眼下正是关键时候,牵一发动全身,他就不怕她是别的帮派,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
谢泽渊笑了笑,好似梁婧仪肚子里的蛔虫,她的心思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不等梁婧仪问出来,谢泽渊道:“从今天起,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暴露,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谢泽渊告诉她消息,来换梁婧仪绝对忠诚。共享秘密,也是牵制她。
梁婧仪撇撇嘴,不快道:“哪一天你能少点算计多些真诚,我求菩萨跪佛祖感激不尽。”
“真诚在精明人眼里不过愚蠢,与其惺惺作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