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袋和彭宇正趴在甲板上,一人手持一只毛刷子低头刷着地板,面前摆着一只木桶,两人不时停下来在木桶中蘸一下,毛刷子上的液体透明而粘稠,滴滴哒哒落下来,一名水手边忙碌边指点:“桐油虽不算金贵,船上储存却也不多,两位爷省着些使,涂抹要均匀,不易薄却也没必要厚,像我这样。”边说边做示范。
彭宇热得满脸通红,看着面前坑坑洼洼的地板,痛苦地呻吟一声:“这要干到猴年马月?”
水手道:“小的也没想到这一趟又打又杀,船体会遭受重创,这桐油防腐、隔水、粘性大,对于船体养护至关重要,要想这船平平安安抵达京城,这桐油至少每天得涂一遍。”
大脑袋干得吭吭哧哧,头顶冒汗:“娘的,山上的日子都没水上这般艰苦。”
彭宇抹了把头上的汗:“你是山民?”
大脑袋嘿了一声:“何止是山民,老子干的营生精彩至极,在山上要吃的吃要喝的喝,山下有河河中有鱼,这时节最痛快的事便是和弟兄们河中踩水,抓鱼吃酒,哪像如今像个囚犯待在船上,连手脚也活动不开,每天不是防备着那群王八蛋偷袭,便是对着天发呆,无聊,无聊头顶。”
彭宇感同身受地咧咧嘴:“我也是第一次坐船,白天晃晚上也晃,就没个停的时候,自从上船后就没睡个安稳觉。”
水手好笑地看着发牢骚的两人,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三人背后谷雨从艏楼上心事重重地走下来,前舱门口夏姜正等待着他,谷雨连忙上前扶住她:“你怎么出来了?”
“透口气。”夏姜小脸苍白,嘴唇上没有半分血色,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她的憔悴。
谷雨有些担心:“吃了药吗?”
夏姜笑道:“刚吃过饭,再待半个时辰吧,大脑袋时刻记着呢,你就不要操心了。”顿了顿伸手在谷雨脸庞上轻抚着:“你这几日忙里忙外,按时吃饭了吗?”
谷雨抿紧了嘴唇,露出羞赧的表情点了点头。
夏姜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谷雨脸色微红,将脸扭过一旁避了开去:“我有事与你说。”
夏姜收回手:“你说。”
谷雨正色道:“陈谱的目的地是天津,若我所料不差,天津必有一场死战。我们该早做准备,避免殃及池鱼。”
夏姜笑容收敛:“你能打过他吗?”
谷雨挠了挠头,苦恼地道:“打不过,这老头子身手远在我之上,便是小白恐怕也难以在他手中讨到便宜。”
“那还苦恼什么?”夏姜淡淡地道:“再说我看那老丈也不像残酷冷血之人,不会置我们于不顾的。”
谷雨撇了撇嘴:“那可说不准,当时官船之上敌我难分,他冷眼旁观,放任彼此厮杀,心性绝非常人所及。”
夏姜沉吟道:“这么说,这人也未必会留意我们的性命,那可糟了。”看了一眼谷雨:“小谷捕头,不知你可查明他的真实身份?”
谷雨叹了口气:“现下还说不准。”
夏姜挑了挑眉:“那就是说你已经有猜想了?”
谷雨缓缓点了点头:“天津...天津可不止是绝佳的刺杀地点。”
“那还有什么?”
谷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陷入了思索:“不知为何,我总是能从陈谱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武艺精深、心如磐石,冷酷而又专注。”
北镇抚司,鸽房。
洪启文见廖文生走进值房,连忙将笔一丢迎上前来:“大人来了。”
廖文生老实不客气地在他的位子坐了,捡起案上的纸条:“有进展吗?”
洪启文在案前毕恭毕敬地垂手站着:“回信不少,但能说得上进展的却没有。”
廖文生皱紧了眉头,洪启文将新砌的热茶端到案上,廖文生没有抬头,将纸条一张张翻过,沉默不语。
洪启文道:“大人不必忧心,胡时真与陆诗柳二人手无缚鸡之力,咱们精兵强将撒出去,不怕找不到他们。”
廖文生叹了口气:“陛下一日连续召见两次,可见他老人家早已按捺不住,这板子就悬在本官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来。教我如何不急,”他抄起案上的茶盏,轻轻撇着浮沫:“启文哪,你是随我一路拼杀上来的,我也就敢跟你说说心里话,我这心里不踏实,很不踏实。”
洪启文道:“上次见到大人如此焦躁还是设计田豆豆那晚。”
廖文生手一颤:“陛下有心杀他,却顾念旧情,迟迟做不了主,本官有心为陛下分忧,可偌大的北镇抚司只有你敢跟着我,自那一日我便认了你这个兄弟。”
洪启文道:“可还是教他逃了。”
廖文生阴沉着脸:“田豆豆警觉狡猾,陛下得知此事后又护着他,这才教他逃出生天,否则如今哪来那么多事端?”
洪启文沉吟片刻:“大人怀疑胡家父子一案中有他从中作梗?”
廖文生毫不犹豫地道:“那是必然的,因为那把钥匙。”
洪启文眼中杀气弥漫:“狼子野心,陛下不忍杀他,他却想要置皇帝于死地,早知如此便该早早除了他。”
廖文生啜了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