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是当年那个让你可望不可及的德妃娘娘,此时的她只是母亲,失落的、失意的母亲。这个时候,她眼睛里看的是你,手心里握的是你,不是旁的人。你那两个弟弟,甚至妹妹,她只是不,你们每一个,都在心里。怨只怨,这皇宫割裂亲情,让人变得遥远,心更远。
“额娘,儿子唤了十四弟回来。若是快马加鞭,明儿就能到。”
“胤禛……”
我屏住呼吸等了许久。也许,她唤的就是他,却无下文。
抬头看时,熟悉的面孔埋在被间,埋在交叠的手上。同样斑白了大片的鬓边发,一只瘦弱的手轻缓摩挲。
☆、282.为难左祐Ⅱ
吱呀一声……又一声。
院门房门连开两道,寂静子夜分外清晰,甚至连那推门之人的心翼翼都能感受分明。
暗夜中,只一盏宫女手中提的灯,风吹过,忽明忽暗,能听到烛火劈啪燃烧。
高无庸立于门外台阶之下,双手垂在腿旁低着脑袋,话音落了半晌,没有回应,仍是那样站着,看不清表情。这种时候,胤祥竟出现在宫中,走到近前看我身侧站的胤禛。
我也转了头看过去,才张开嘴声音还没发出,惊愣住。闭了眼不看,一把抱住将头抵到他肩上。
这一脚踹得结实,怕是高无庸这把年纪受不住,偏没听见一声哼,仰面摔在地上,很重。
“给那来人一匹马,传朕旨意召皇十四弟驰驿来京。若是天明之前朕还见不到人,让李如柏提头来见。”
他的愤怒,我曾见过,他的隐忍,不止一回,这一次,爆裂的怒意怕是无人能够承受。他的悲,他的痛,甚至是心底难言的忧伤和愧疚,皆随着这一声嘶哑低吼,宣泄到颤栗的四肢百骸。
“胤禛。”我努力抱着他,仍是打着哆嗦,不知是他,还是我自己,几乎站不稳。
不知这三屯营副将何许人也,如此胆大,皇帝的部文也敢置疑,竟还扣了侍卫。难怪人阎王好过鬼难缠,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王竟因一个不开眼的执拗蠢汉,归不得京中。李如柏么?倒是个认真的官员,就只怕他的这份认真用得不是时候,帝王之怒,承受不起。
“还是我去吧,直接把十四弟接回来。”
胤祥的声音传进耳中,无奈,同样气愤。完,转身步向院门,漆黑背影走得极快。
胤禛扶我站好赶前一步下了台阶,摇晃间吓得我忙又扶住,被他反握住手攥得死紧,急唤阻拦,“你跑趟老十六家,让他去,你回去歇着。”
只听一团黑暗中应了声好,又是门响,回复沉寂。
内室仍是一盏昏暗灯,德妃躺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衬得面色更加惨白。急促的喘息越发厉害,连着咳了几声,才刚喂进去的药就顺着嘴角流出来,浅褐色的汁液混合着白,如泡沫一般。
我坐在枕边用力托住后背,胤禛拉了一把才让她靠到身上勉强坐起。在胸前顺了好一会,呼吸平稳了些,仍是在喘,却稍减了拼命倒气的辛苦。
胤禛的手就顺着胳膊揉了几下,落在她平放于被上的手背握住,沿床边坐下,低头唤着额娘。她就像有感应似的,突然睁了眼睛直盯着他,眨也不眨。
“胤禛……”
德妃只叫了一声,又咳起来。我用帕子在唇边拭了几下,惊得快速攥住,抹过嘴角将手收到身后悄悄蹭着湿黏拇指。
“十四弟在路上了,额娘放心,就快回来了。您睡一觉,醒了就能见着。”
“胤禛……”
这一声唤得更急,猛地吸了口长气,好半晌才呼出来。
胤禛抬起头往前挪了挪,探身凑在她面前,手掌一下下地轻抚过胸前,眼睛却眯起来,像是染了些笑在脸上唤了声额娘,让这昏暗角落亮了些。
“十四……不会来了,我也等不得,你皇阿玛……叫我。”
“额娘!”
伴着那几声止不住的咳,相握的手青了又白,指节咯咯作响。
我偏过头,看向裙摆后帕子上染的雪中红梅,胤禛一声惊惧低喊,那些花瓣就突然间散开来,随着风雪飘在眼前,逐渐模糊。
“真的,我看见他了,他在叫我。他怨我,问我怎么不听他的话,问我……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这样过我一句。胤禛,你弟弟,额娘怕是见不着了……也好,他为你们皇阿玛守陵,就让他在那等我。我总是不肯住去宁寿宫,总是要等他回来,怕他回来找不见我,怕他伤心难过,我就总想看看他好不好,怕他心里委屈。现如今,你也不用再陪着我熬,他也不必辛苦赶回来,你们两个……”
德妃一边,一边咳,止不住地重重呼吸。我抹了眼泪不停抚着她前胸后背,却止不住顺着嘴角溢出来的白色和血,胤禛也止不住。
那一句分明还没完,却倏地顿住,连响在耳中的急喘都戛然而止,不留半余音。
仰在我胸前的面孔仍是苍白,嘴角挂的一抹血迹断在胤禛指下。记忆中那双总是闪着睿智光芒的深邃眼眸再看不到,眼眶几乎凹陷进去,此时自然闭合。只有手掌,仍搭在胤禛颈侧,拇指指尖蹭在他脸上。
刻在我心底的熟悉面孔,定在眼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